赏析徐霞客《得横字》诗
唐双朔
“游圣”徐霞客的两句诗：“春随香草千年艳，人与梅花一样清”，早已家喻户晓，它出自徐霞客《题小香山梅花堂诗得横字》：“幻出烟萝傍玉京，须知片石是三生。春随香草千年艳，人与梅花一样清，混沌凿开云上下，崆峒坐倚月纵横。峰头且莫骑黄鹤，留遍江城铁笛声。”
诗出有因，徐霞客有位堂兄叫雷门，学识丰富，才情很高，他在今天江阴市山观镇与张家港市南沙镇交界处的小香山，造了房子，凿了池子，栽了竹子，准备了墓穴，打算长期隐居并终老此地。雷门在山上还特别种植了大量的梅花，那密匝匝、晶亮亮、水灵灵、娇艳艳的梅花开放时，小香山果真就成了人间天堂、神仙世界。
小香山上有座道士庙叫玉泉殿，就是诗里说的“玉京”，玉京的山墙上爬满了一种叫藤萝的植物，远远看去，好像一阵碧雾青纱的轻烟。这藤萝不是人工种植的，而是俗话说的“天落种”，似乎是变幻出来的。“傍”有依附的意思。所以首句为“幻出烟萝傍玉京”，真是风景这边独好。
“三生石”是个典故，意思就是前世、今世、来世都有缘分。雷门能够在如此优美的环境、天堂般的小香山隐居，甚至死后都能葬在这里，是他前世积来的德，今世修来的福。故而二句为“须知片石是三生”。山上哪怕一块小小的石头，也有三世的情缘在里面。前世积德，今世得福，来世就更要行善。而来世行善，又怎能比得上今世的努力加劲。多做实事、多行善事，且须立即、马上，从现在做起！
“春随香草千年艳，人与梅花一样清”，是全诗的诗眼、主旨。字面上并不难懂，关键是一个“清”字。
我们通常赏梅，赏的不仅是梅花的鲜艳靓丽与漂亮，不仅是梅花的鲜气、生气与香气，更要品，品出梅花的韵味、风骨、品格，要从中找出给人启示的东西来。梅花给人们的启示很多很多……
有一首歌唱梅花绽放时，“千里冰霜脚下踩，数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昂首怒放千万朵，飘香云天外。唤醒百花齐开放，高歌欢庆新春来。”“梅开五福”（梅花共五个花瓣），我们也不妨把梅花的可贵品格，归纳为五个方面。
一、赤胆红心，忠贞不二。昂首怒放时，丹心向阳；零落成泥后，芳香如故，而且“只为伊人飘香”，“此情长留心中”。这是最最宝贵的。作为一个人，没有忠诚，不讲信用，更无其他可言。
二、不畏艰难，傲骨坚强。梅花绽放在雪花飘飘的冰天雪地，飘香于北风呼呼的数九严寒，“层层风雨不能阻隔”，“冷冷冰雪不能淹没”，抗风斗雪，铁骨铮铮。
三、甘心寂寞，不畏世俗。梅花不在阳春三月与百花竞奇斗艳，不在温室里吸引人的眼球，冰封悬崖上，驿外断桥边，都有她的身影，高洁清远，霜香沁人。
四、功成身退，不居功自傲。飞雪漫舞之时，她花枝俏丽，报春世人。山花烂漫之后，“带着春天走向你我”，“她在丛中笑”。
五、领袖气质，大家风范。梅花不比菊花，菊花也有领袖气质，但“我花开后百花杀”，菊花是肃杀、是结束，寒冬就要来了。梅花却是一剪艳后百花开，是引领、是开拓，暖春快要到了。而且“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真可谓大家风范。
香草的靓丽、梅花的高洁，都根植霞客心里，他希望所有的人，尤其是有才华有修养的人能随香草千年艳，能与梅花一样清。
徐霞客是实践者，后人称道“游圣”。单从这个“游”字说开去。人有多种游法：达官贵人乘飞机、住五星级酒店、吃生猛海鲜是“豪游”，呼朋唤友、说说笑笑是“哗游”，“上车睡觉、下车尿尿、到点拍照，回来什么都不知道”是“漫游”，有时间、有资金、有文化，去饱览山河、自赏自然、休闲探险的“畅游”又是一种。徐霞客的游全不是这样的，徐霞客之游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游”。
霞客之游，没有政治使命，没有经济目的，只是一种对山水的癖好，对自然的探索，一种“爱我所爱、无怨无悔”的对科学的热爱和追求。他资金上没有公款报销，旅程又艰难卓绝，往往是“登不必有径”、“涉不必有津”，“霜露下宿”，有时要“忍数日讥”，多次遇盗遇险却矢志不渝、知难直进，“以躯命游”。纵观古今中外，唐玄奘、郑和、马可波罗、哥伦布……有谁是这样“游”的？
霞客之游，放眼河山无所不至，要赏：爬山涉水攀高窥穴，要探；仔细研究正本清源，要品、要辨析、要勘误；他还要孤村野店、如豆灯下，甚至旷野之中，借用月光，要回忆、要记载、要写述，用他的缜密思维与锦绣文字，写成一部天下奇书《徐霞客游记》。
千古奇人，品格不凡；千古奇人，功业丰凡。徐霞客借诗寓意，希望堂兄不能上了山就杳如黄鹤，一去不返，希望堂兄能听到尘世的喧器、百姓的呼唤，希望堂兄下得山来，为现实世界、为百姓大众做一番事业，哪怕是一点事业。要行来世的善，就必须今生今世努力加油，为现实世界修德、祈福、行善。所以诗的最后，徐霞客又借用“黄鹤一去不复返”的典故，发出肺腑的呐喊。真可谓掷地有声，一诗千金，人人传诵，个个赞咏！
至于五、六两句，是对小香山景色的又一次描绘。主要意思是小香山本来早已荒弃、满目疮痍、一片混沌。而今犹如开天辟地成了仙乡，前后真有天壤之别。小香山上有个山洞也名之为“崆峒”。坐在里面日间观日，日光晶晶；晚上赏月，月色溶溶。阴柔阳刚、纵横交错，令人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流连忘返……
对于《得横字》这首七律，我们可以这样归纳：借小香山的美景，赞美了堂兄雷门的高尚人品。在赞美他开荒植梅，愤世嫉俗的同时，又劝导他不要脱离现实世界而孤芳自赏，要追求人间的真情，珍惜现实的生活。一个人存活于世，关键在于锤炼自己的德行，有了象梅花那样的高尚人品，才会象香草那样千年艳丽，万古流芳。而有高尚人品的君子，必须投身现实世界、民众生活，为现实世界、为社会民众做一番实事。
诗言其志，梅花品格映衬霞客精神，霞客精神展示梅花品格，千古奇人传千古奇诗，千古奇诗颂千古奇人。
（作者系江阴市徐霞客研究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