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游记》中的山水美学
唐筱敏
一、《徐霞客游记》的形象思维
有人称徐霞客为旷世“游圣”、“地行仙人”、“飞仙”、“餐霞中人”，在朱钧侃、倪绍祥《徐学概论》一书中说：“他的言论、思想、著作，特别是他的《游记》，是代表中国文化的20 部著作之一”。
清末提倡“经世致用”的梁启超在他所著《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的一篇《反动与先驱》文章中，把《徐霞客游记》看作是有价值的作品，他说：不独一洗明人不读书的空谈，而且比清人“专读书的实谈”还胜几筹。真算得反动初期最有价值的作品。
徐霞客从明万历三十五年（公元1607年）开始旅行，游历了许多名山，如泰山（山东省）、天台山（浙江省）、雁荡山（浙江省）、齐云山（安徽省）、黄山（安徽省）、武夷山（福建省）、庐山（江西省）、恒山（山西）、衡山（湖南）、嵩山（河南省）、华山（陕西省）等，他在旅行过程中，以日记为主要形式，记录观察所得，写成一系列游记。徐霞客在自己所作七言诗《题小香山梅花堂诗五首序》中自称有“山癖”，他也在自己写的游记《游嵩山日记》中说：“余髫年蓄五岳志”；他的好友陈函辉在《徐霞客墓志铭》中说他：“欲问奇于名山大川”，徐霞客另一好友，以诗文著称的进士黄道周（1585 -1646 年），年纪与霞客相仿，他在《七言古一首赠徐霞客》中说：“天下畸人癖爱山，负铛泻汗煮白石”，说霞客“癖爱山”，年纪小于霞客的陈函辉曾送霞客一句：“寻山如访友，远游如致身”，用在霞客身上是很贴切的。
“山”与“水”字皆从“地理”象形而来，看“山”需仰观，面“水”需“俯
察”；《说文解字》中：“山，宣也，谓能宣散气，生万物也。”“水，准也，北方之行，中有微阳之气也。”另外，山既能生万物，故山生水，水依山，山水常并附一起，山水不但与文学有关，更与中国人日常生活息息相关。
山中白云飘荡、水态媚生，山水景致除令人饱览风光之外，也要探知历史渊源，循着先人足迹，欣赏诗人墨客所留下诗文，而徐霞客就是名山游的个中翘楚。这也难怪为何司马子长要在二十岁即立下志愿要“行万里路”的原因了，所以司马迁《史记》，顾炎武的《天下郡国利病书》，以及徐霞客的《徐霞客游记》，莫不如此。
“游乎天地之一气”，古人以游领略出山水审美观，徐霞客辗转山林间，他所写游记的山水美学，具有灵气美、佛道美、动态美、登眺美、形态布局美等多方位的先进创新亲验美学。
二、《徐霞客游记》的山水审美
人人皆爱美的事物，所不同的是徐霞客独具慧眼能超凡入圣，以其独到的敏锐见地阐述，《徐霞客游记》中虽不直接谈美字，但却创造无数美境，所以徐霞客之行、徐霞客之书、徐霞客之情，就是美的建构。
徐霞客所游景点有别于一般文人，不走官道，所见不凡，不走便道，所游皆奇，加上日日有数据，夜夜有省修，所书体制庞大，超越前朝；所记经纬万端，无所遗漏；所述精确详实，可资比对。此种记游就是实证山水审美。
优质的山水审美，交融于自然造化，徐霞客投注山水的心力，超乎一般人的想象，观其游记，发现其感知的意识能力灵敏细密，由于心理建设素有基础，遂能进一步地发展，衍生更深一层的审美。徐霞客具有热爱山水的豪情，其山水哲学观，不但顺性，更尊重山水；徐霞客的山水审美观，属于高层次的优质审美，读此游记使人在精神上获得极大充实。自然山水在其笔下真实、质朴，毫无纤尘；自然山水在其笔下早已不是物化山水，而是人化山水、有生命的山水。
徐霞客能观察自然景物，在他的描述下，将大地美景呈现各种缥缈仙境之美，有阳刚景有阴柔景，有远景有近景，有动态景有静态景，有目视色彩美，有耳闻松涛乐声，更有嗅闻香熏之气，皆在他的笔下展现。如“泉光云气，撩绕衣裾”的灵气美，如“然余已神飞雁湖山顶”的神往美；如写雁荡山峰顶登高壮阔的远眺美：“四望白云，弥漫一色，平铺峰下。诸峰朵朵，仅露一顶，日光映之，如冰湖瑶界，不辨海陆”，虚实互换、远近相生。徐霞客文章中的山水美学观比比皆是。
徐霞客笔下的视觉美是“殊有佳致”。而瀑落、惊涛、溪流、泉滴、松涛、鸟语、虫鸣所形成的听觉美则是“山中一清响也”。或静听清泉潺潺、松柏婆娑、林雀蝉鸣，《游记》中有不少的听觉美：“鹤巢于上，传声嘹呖，亦山中一清响也。”
流泉飘洒、飞瀑腾空、浮云汩涌、日照光影所造成之自然流动美，徐霞客右《游太和山日记》中说蜡烛峰：“参差亷利，人影中度，兀兀欲动。”写出动态的山峰；《游武夷山日记》：“岩既雄扩，泉亦高散，千条万缕，悬空倾泻，亦大观也。”写出岩崖危坠下，泉受岩势，飞空倾泻下的动态美；他写武功山的雾景飘动：“蹪北而下，如门如阙，如嶂如楼，直坠壑底。”将雾景的变幻形容成“如门如阙”、“如嶂如楼”真实而贴切。其它景致如流泉飞瀑、云雾瑞雪等亦是令人神往。
徐霞客看到云贵一带石山，把它们形容成“铮铮骨立”；广西成对如列的峰林是“巑出碧莲玉笋世界”；广西柳州一带石峰“挺立成对，峭削森罗，或隐或现.此则如锥处囊中，犹觉有脱颖之异耳”，耸立山峰、石林都是一种静观美。
三、《徐霞客游记》中独特的山水意境
由于徐霞客的“自觉企求”，全心投向林野，在其“愿景拟布”下，读《徐霞客游记》忘我之意使人“置身如境”，这种“体物得神”、“游乘万物”的质灵之趣，平铺渲染地映出《徐霞客游记》独特的山水意境。而徐霞客叙写景物时总能掌握重点，以精辟入理的观察，加上丰富优美的词句，展现他的五岳名山之旅，因此，读《徐霞客游记》犹如走入山水国画意境中。
将柳宗元与徐霞客的游记，两者互相比较，就可以看出徐霞客写的游记，既
有文学作品的意境质感，且兼有科学的实证基础与合理；有文学的“浪漫”，也
有科学的“真实”。
更难能可贵的是，在摹写过程中又会运用譬喻、对偶、顶针、状声、类迭、
转化、排比等修辞法来增加生动感、临场感、顺畅感。为求文章柔美，骈散交替；
为求拟声状物，刻意铺排，“其状山也，峰峦起伏，隐跃毫端；其状水也，源流
曲折，轩腾纸上。”例如《浙游日记》：“水流沙岸中，四山俱远，丹枫疏密，
斗锦裁霞，映迭尤异。”《滇游日记五》：“枝从而干甚古，瓣细而花甚密，绿
蒂朱蕾，冰魂粉眼，恍见吾乡故人。”自然流畅，毫无矫作之处。
（作者系《江阴日报》民生新闻部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