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世终不改,出山即风尘
——试论李介立隐世与登科思想的历程
大凡封建时代的读书人,大多以“学而优则仕”为唯一理念,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作为自己的最美梦想。也有人虽已登仕途,做了一段时间的官以后,却厌恶尘世,而回乡隐居。东晋时期的陶渊明堪称这类人的典型。他“不愿为五斗米折腰”而辞官回家居,回顾官场时期的生活说:“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对这段官宦经历大有后悔之意。还有一类人开始有登科之心,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分析、思考后,却后悔不已,就此止步而隐居山林,李介立也可算作这一类人的代表。
李介立早年曾参加过县试、府试,成绩相当好,在参加常州知府主持的府试中,“郡守拔第一”。也就是他在常州府一府四县的考试中,获得了第一名,这种成绩,就现在来看,确实是很了不起的了。可是他“既而悔曰:‘奈何以文字干荣哉!’遂不复就院试。”(以上两处引用均见《徐氏宗谱·高士介公传》)也就是说,他夺得了常州府考试第一名的成绩后,不久,他后悔地说:“怎么要凭自己的文章去求取官职而荣耀呢?”于是他就再也没有到近在家门口的学院府参加院试。如果他能参加院试,秀才之功名是百分之百地稳拿的,而且以后的乡试、会试,举人、进仕等功名也大有希望。对他这种后悔不进的态度,当时录取他为第一名的常州知府祖重光(字星岳)也惋惜不已。就是当今,如果有人考了四县中或一县中的第一名而不进一步去参加考试的话,人们一定会以为他是有“毛病”的吧。
那末,李介立不想参加科举考试的思想,是不是一定在参加府试,“拔第一”后才有的呢?我认为他这种思想早在参加县试前就隐伏在心底了。最起码在顺治五年(1648年,戊子年)前就已有了。有何证据?
前文已讲过,顺治五年,李介立欲回徐家而不能,母子二人无家可归,只能将老母暂时安排在红塔湾定山小寺庙中,自己再去葛家为塾师,他说葛家“去山五里而近,峰色到门,岭云接树,每举头见山,辄生愧赧,尝口占句云:惭愧沈埋郑子真,出山一步即风尘。乐天自负庐山约,白石清泉也笑人。”(《天香阁随笔》卷二)对这条记载,我们可以这样分析,他去定山之南的葛家处馆,这葛家应是青阳上湖草堂葛氏的定山支,即现在的周庄楼下村葛家。当他讲课授徒之暇,每当抬头看到定山山色,心中就会羞愧而脸红。这里令人费解,青山秀色,云岭接树,这秀色美景照理是令人心旷神怡,而李介立却“辄生愧赧”,这又为何呢?这可以从他随口而吟的绝句中寻找答案。
首句意思说,我想起隐世埋名的郑子真就感到非常惭愧。郑子真,西汉成帝时期褒中人,名朴,史载他“修道守默”,大将军王凤礼聘之,不应。(见《中国人名大辞典》)李介立为什么想起郑子真就要感到惭愧不已呢?这说明他必早先就一直想与郑子真一类人一样隐居山林。今天他决定出山走科举之路,郑子真是真正的隐士,他虽得大将军王凤这样权贵的礼聘,也没有动心。所以,与他相比,真是惭愧。第二句进一步说明了他决定走科举之路。这里的“出山”不是指走出定山来到葛家处馆授徒,而是指走科举之路。他也意识到如果走科举之路,就和一般的读书一样步入了世尘之路。第三句“乐天”是“乐知天命”之意即顺应天意的安排,安于自己的处境。此句源自《易•系辞上》:“乐天知命故不忧”之句。此句的大意为,早年我就知道自己命运不济,于是我也就安于自己的现实处境或隐居山林,或云游四海。我也曾想西游庐山,可是我如今已决定走科举之路,就无法实现我游庐山之愿望了。第四句说,面对我这种步入世尘的做法,对面定山巍巍青山、潺潺碧泉,一定会觉得我是个可笑之人。这句诗其实也照应了前文,并回答了为什么“辄生愧赧”的问题。综上所述,这一首诗表明了二件事,一是李介立早先想隐居山林,二是今天决定去走科举之路,同时也表达了他隐世与登科的的矛盾思想感情。这里还要说明一点是李介立之“复馆于葛氏”。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食宿,并能挣些钱来以赡养母亲,另一方面是为了参加科举考试,利用授徒之暇而用功苦读,这是一举两得之计,这也是穷苦读书人的通常做法。
那末,李介立为什么会有这种矛盾之举呢?笔者认为,其答案是为了养母!他母亲现在弄到了“无家可归”的境地,只能借居寺院,即使“买田数亩,授山僧”为报,但这绝非长久之计呀。要使母亲能有一个安定幸福的生活,为儿的他只有走科举之路了。因为如果一旦成功,只要有一点功名,哪怕考得一个“廪贡生”的功名,母亲不但生活上有保障,而且也可以改变被世人不屑之境地。如能中举,那就不得了,范进家就是一个例子。所以为母亲计作出了违心之举——走科举之路。
顺治六年或七年(1649或1650),他参加了第一次考试,知县老爷主持的县城,知县为直隶玉田人李长秀(他顺治四年(1647)到任,顺治九年(1652)离任)。顺治八年(1651)参加府试,为知府祖重光,字星岳拔为第一。顺治九年(1652),李介立母亲周氏死于由里山山居庵(见田柳先生《李寄生平年表》)。母亲死后,李介立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了。当初为了母亲而决定走了一小段科举之路,现在,母亲既然已逝,他又何必再走下去呢?为什么不迷途知返、回归本性呢?“既而悔曰”,“既而”,不久,不一会儿的意思,去年(即顺治八年),刚府试拔为第一,今年(即顺治九年),母亲逝世而后悔不已,正合“既而”之意。
由此可知,李介立早先就有隐世山林之心,为养母计作出了违心之举,参加科举考试,走科举之路,后来母亲逝世,后悔当初,再不应试,回归本心。直到终生,这就是李介立的心路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