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行霞踪之高鹤年
陆震宇
一、高鹤年其人
高鹤年（1872年-1962年），名恒松，字鹤年，号云溪，别号终南侍者，云山道人，江苏泰兴兴化人。近代著名佛教居士，佛学家，慈善家，旅行家。他是一名虔诚的佛教徒，发慕道心，怀学佛志，寻师访友，遍参知识。他是一名职业旅行家，穿云渡水，披星戴月，芒鞋踏破，游遍名山。他是一名出色的文学家，行必有记，情文并举，名山游访，经典传世。他是一名著名的慈善家，排纷解难，济寡闵孤，救急扶危，放生劝善。他被誉为“佛门徐霞客”，“徐霞客第二”，他与徐霞客有同工之行，异曲之志。
二、鹤行霞踪其迹
高鹤年自幼体弱多病，机缘巧合，在海州云台山得高僧指点，为悟生死，开始了一生行脚生涯。从1890年开始至1924年），三十五年间他跋山涉水，遍游名山，清风为伴，松月为邻，一杖一笠，行程万里。他历经艰辛游历了浙、闽、皖、冀、鲁、豫、鄂、湘、粤、晋、陕、甘、川等十三个省，东至东北，南至云南；祖国名山大川他一而再三游历，如五岳四山，泰山、华山、衡山、恒山、嵩山；浙江天目、天台、括苍、雁荡；安徽黄山、白岳、天柱、九华、四川峨眉、青城；陕西终南、太白；山西五台；山东崂山；江西庐山，湖北武当；福建武夷；广东罗浮；南海普陀；云南鸡足。佛家“行脚”不是游山玩水，“行脚”是一种修行，着重两脚步行，尽量避免舟车，在行走中参禅悟道，观察世界，体察民情，感悟人生。除了行脚，他还终南山、五台山等地结茅庵居，体验清隐生活，云鹤游天，不食人间烟火。云游中，遍交佛门高僧，或得开示、或得受戒、或共参法要、或同住共修，与佛界泰斗大霜律师、大定老人、敏曦、镜融、清一禅师、印光法师、虚云老和尚、来果禅师、谛闲大师亦师亦友，成为近代佛教界一段佳话。1926年，年近花甲的高鹤年又开始了奔走四方、赈灾救难的慈善生涯，救灾足迹北至陕北、南至湖南，以京津勘灾放赈、苏北旱灾和辛末救灾最为典型，影响深远，他开设粥厂、安置灾民、创办安老院，借贷所，收容贫苦百姓，忍辱负重，心无所畏，常怀“舍我一命才能救数十万人生命”心念，孜孜以求，感人至深，被百姓称为“维摩诘再来”。
三、《名山游访记》其书
高鹤年行必有记，每到一处都撰写参访笔记，记录各地风土人情、古迹胜境、道场寺宇、高僧名士等，字里行间，饱含了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对佛教信仰始终不渝。早在1921年开始在上海《佛学丛报》发表，深得好评，1935年，高鹤年在名士介一亭、聂云台、简玉阶等好友催促下，《名山游访记》正式出版，印光、虚云、来果、谛闲分别撰序。1948年，《名山游访记》又修订改版，1956年在原有五十三篇之外，又增加了《山中归来略记》等外篇，共计二十余万字。1986年再版发行，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为该书题词。《名山游访记》被称为“近代第一游记”。该书内容丰富，思想性强，语言朴实自然，章台炎夫人汤国黎居士在评介该书时，认为既可作游记读、又可作地理读、还可作历史读、佛典读，且可作格言，缘因人异。因为该书，高鹤年被赞誉为“佛门徐霞客”。
四、佛门霞客其谓
古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虽隔几百年，却是“道不同，相为谋”，近人把高鹤年称为“佛门徐霞客”，“徐霞客第二”，究其原因是高鹤年与徐霞客的同。
他们有相似的时代背景。徐霞客生活的明末，是个宦官专权，民不聊生，极度腐败的政治黑暗时代。一方面统治阶级思想禁锢，声色奢侈，国库空虚，武备松弛，官逼民反，风声鹤唳。一方面各类思潮兴起，社会追求享乐自由之风弥漫，尚武精神流失殆尽。期间，虽有王明阳投笔从戎，心学兴起，东林复社崇尚实学，标榜气节，但终扭转不了国亡家破的历史趋势。徐霞客敏感预感到了社会大变革的到来，他思想嫉恶如仇、厌恶阉党，反对专制禁锢，与进步的东林复社、泰州学派接近，但他又独立于这些思潮之外，对支离破碎社会局势也不是置之度外，通过游记冷静深刻观察体会这个时代特点，发出本人的感悟声音。
高鹤年生活在一个朝代更替，国破家亡，民族觉醒的年代，从辛亥革命清亡到五四运动，到北伐战争再到中国共产党成立，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贯穿了整个波澜壮阔的中国近代史。这个时期与明末一样，也是是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国破家亡，不同是中国人民开启了反帝反封建反半殖民统治大觉醒，大抗争，大解放的时代。这个时代是思想大觉醒的时代，人民最后成为国家的主人。高鹤年不是闲云野鹤，独立于这个时代，他通过他的游行慈善，体验观察这个社会，我们可以看到他对祖国山河热爱和穷苦百姓关怀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他们有相似的游历经历。徐霞客自比张骞、玄奘、耶律楚才，蹇卫芒鞋，探幽凌险，山水以博命，文章以修身，行程三十年，步行十万里。他们有相似的行游经历。高鹤年百城烟水，游遍名山，历经艰辛，行脚三十五年，顶风冒雪，饥餐野果，渴饮涧泉，其行游经历艰苦程度与徐霞客十分相似。他的行程堪比徐霞客，行历中国十三省，登临三山五岳、四大名山、八大道场并且他还到过香港、越南等外国及东北、广东徐霞客未至地区。他与徐霞客一样，也十分推崇云南、鸡足山，曾二访鸡足山。高鹤年学徐霞客行必有记，给后人留下了珍贵的近代第一记《名山游访记》，我们在这本日记体书中，也能找到《徐霞客游记》的痕迹。在多年行游中，高鹤年常用《徐霞客游记》作为参照，他在行游黄山百步云梯时，在行游鸡足山时，参观静闻骨塔，玉龙瀑布，都引用徐霞客游记描述字句及霞客诗句等等。他对许多古迹胜景的描绘可以与徐霞客游记互为补充。
他们有相似的文化气质。高鹤年与徐霞客生活时代不同，但他们都继承了中国古代文化现实主义的文化传统，有着相同类似的文学气质，描景叙事，平铺直叙，以客观真实的视野记录所处时代的各种现状，文字优美流畅，读之如临其境，如观其景，一卷在手，可做卧游之具。他们有着类似的知山乐水的历史气质，都倾慕名山胜迹，访道寻参，所到之处，将各地风土人情、古迹胜景，道场寺宇，高僧名士等详实记录。类如《名山游访记》对梵宇道场古今兴废，对诸如五台华严塔、北京云居寺石刻藏经、云冈石窟、应县木塔，龙门造像、西安碑林等古迹，都做了详细介绍，与《徐霞客游记》一样有着厚重的历史感，是研究我国名山地理形势、文物古迹、水利气象、风土人情的重要史料。他们有着相似的隐士气质。他们都经历过佛、儒、道洗礼，都经受三教教化侵染，各有偏重，清高出尘，淡泊自守，少思寡欲，道法自然，有着达者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的情怀。高鹤年有在五台、终南山、茅山修禅结茅，徐霞客在鸡足山探访各静室，均是隐士文化的体现。
他们有相似的品格特征。他们都是职业的旅行家，有着意志坚定、吃苦耐劳、智勇双全，不达目标誓不休的品质，都同样对地理位置有精准的方位感。他们都是一介布衣，性格耿直，乐善好施，救急扶危。他们都是学者，知行合一，热爱祖国，心忧天下，有着科学和实践精神。他们都是佛者。高鹤年笃志于道，失愿行脚，北走幽燕，南入滇秦，结茅终南休夏清凉，枕青山而卧白云。徐霞客虽然不以佛者名，但西参大宝法王，负禅侣静闻之骨葬迦叶道场，固行佛者行者，学佛者能游。
他们有不同的价值追求。两人有着不同游历目的。徐霞客天性好游，生具山水骨，少年立志“朝碧海暮苍梧”，欲游尽天下名山为通志,为游而游，搜奇探险，有洞必钻，逢巅必陡，探险猎奇，“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高鹤年为了悟生死，芒鞋竹杖，参佛悟道，习定坐禅，住山深修，磨炼身心，遇大善知识，靡不躬身，凡佛教胜迹，无所不历，广求知识，潜心佛学。风雨兼程，千里趋佛，有着弘一法师一样“为灵魂而活”坚定的人生定位。
他们有不同的成就结局。高鹤年被称为“佛门徐霞客”，近代佛教居士典范，一生以正觉和普渡众生为职志，新中国成立后被当选为中国佛教协会理事。《名山游访记》被称为20世纪中国佛教散文精品，其中的立身处世之格言，见性明心之开示，一言一语，一行一举，无不贯注虔诚信仰和无限禅机。徐霞客是中国近代地理学先驱，文学家，旅游家，被称为“千古奇人”。《徐霞客游记》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在中国地理学、文学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
（五）文学品鉴其评
《徐霞客游记》中的《游黄山日记》是游记中的名篇，曾选入全国中学教材课程。该游记记叙为徐霞客雪后登黄山所作，详细记录了黄山温泉、云海、奇松怪石等。记录了一路游程的艰辛，如探雪寻径、凿冰开路等，对天都、莲花二峰也有侧面描绘，对石笋矼、天平矼景色赞颂备至。徐霞客描景叙事，脉络清楚，主次分明，简约明了，方向感、层次感强，用词遣句精巧，在绘景同时详细记录了心里感受，由然而现了作者对祖国锦绣山河的热爱。选择
该篇与《名山游访记》的《由九华至黄山游访记》对比来分析，可以窥探徐高不同的文学艺术风格。高鹤年《由九华至黄山游访记》文体为游记体，体裁采用日记体形式。行文上有如下艺术特点：一是描景绘物较为徐记更为详细，但层次感、方向感较徐记弱。高记叙事详细，面面俱到，在局部景致细节描写上手法较徐记简单。二是语言更加通俗易懂，绘景文字优美堪比徐记。该游记中对九华云海描述“山下遍铺如海，恍如白浪滚滚，奔腾非笔墨能言其妙”，黄山“千峰插天，烟云无际”，山水泛涨，声如巨雷，瀑布“如数百丈银虹，飞舞而来”；黄山云海“满铺山谷之下，如大海中波浪奔腾，记录了“一柏若龙”的游龙柏，在往始信峰途中，“坐观云流，下临绝壑，古松穿插，千态万状”。怪松“倒直横生，葱箐相纠”，接引松“有惊起独拔直折等状”，松埋云里；天都、莲花峰的万年松，曲折盘旋等，汤口之水“怪石如斗如星，似恒河沙数，雨后瀑流，如雪卷谈涌，激斗有声如幢金击鼓”等。三是用典、谚语多，体现作者“访道非好游”的意图。比如记载了轩辕黄帝访道于浮丘公的典故，“不见高山峻险，那知平地坦荡”等等谚语。四是记物博广。比如写记载了黄山云雾草能治“疫疠”，黄山特产石耳、黄精黄连紫芝，黄山仙猿、白猴；独角兽、朱砂鼠、山羊等等。
（六）民国徐研其考。
一是探索建立一个徐霞客研究参考系。高鹤年被称为“徐霞客第二”，他们有着共同点与不同点。通过对人物及著作对比对照，建立一个徐霞客研究的参考模型，不断充实对比人物及著作，来实证或印证徐霞客人或事迹、游踪。之前我写过《见月禅师与徐霞客》就是这种研究尝试。
二是可以作为徐霞客游记补充或拾遗。《名山游访记》中对金陵京口诸山游访略记、天津北京游访略记，终南山经冬略记、普陀山、峨眉山、罗浮山等等徐霞客游记未记载或徐霞客未至地方记载，可以作为《徐霞客游记》补缺拾遗。也可以通过比较来发现各地历史沿革、政治事件，环境演变等。
三是民国徐学研究一个点。民国徐学研究大家辈出，成果丰硕，其中许多是徐学研究奠基及开拓，我们熟悉的有梁启超、鲁迅、丁文江、可祯等人，侯仁之，任美锷，高鹤年也是民国徐学研究的一个重要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