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与古代书院
陆震宇
书院是中国古代一种独特的教育机构，古代思想、文化聚集之地，对中国文化教育、学术思想发展产生过巨大影响，书院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徐霞客游记中对古代书院记载，给我们留下了珍贵的历史遗产，是我们研究古代书院方位形制，历史沿革、学术思潮及徐霞客文化思想、学术流派的第一手资料。本文拟萃取部分霞客游踪中书院记载来探研霞客文化中书院记忆，因时间仓促，资料有限，不免有遗漏缪讹之处，望读者指正批评。
一、霞客游踪中书院记载
紫阳书院 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徐霞客游历武夷山行程中造访紫阳书院。“复泊舟，由云窝入茶洞，穹窿窈窕，再至矣，再不能去!已由云窝左转，入伏羲洞，洞颇阴森。左出大隐屏之阳，即紫阳书院，谒先生庙象。”紫阳书院又名武夷精舍，南宋大儒朱熹创建讲习居住之所。
白鹿洞书院 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33岁徐霞客与族兄雷门游庐山探访白鹿洞书院：“过桥，从歧路东向，越岭趋白鹿洞。路皆出五老峰之阳，山田高下，点错民居。横历坡陀，仰望排嶂者三里，直入峰下，为白鹤观。又东北行三里，抵白鹿洞，亦五老峰前一山坞也。环山带溪、乔松错落。出洞，由大道行，为开先道。盖庐山形势，犁头尖居中而少逊，栖贤寺实中处焉；五老左突，下即白鹿洞；右峙者，则鹤鸣峰也，开先寺当其前。”白鹿洞书院被称为“海内第一书院”，四山环合，一水中通，俯视如洞，无市井烦嚣，有泉石之胜，故名白鹿洞，系朱子开辟，中国书院典范，在这里发生过对中国哲学史、思想史影响巨大的朱陆论学。明代嘉靖九年南康知府凿了个山洞，又雕了石鹿，始有洞。徐霞客详细描绘了白鹿洞书院的具体方位，形势，奇怪的是只字未提白鹿洞书院内的建筑布局及书院沿革，人物典故，学术思想，似乎这次游历有走马观花之嫌。20年后，霞客在庐陵白鹭洲书院提及白鹿书院。
嵩阳书院 天启三年（1623年）38岁的徐霞客在游览嵩、华、玄三岳的行程中专程探访了位于登封太室山下的嵩阳书院。他在《游嵩山日记》这样记载：“ 出山，东行五里，抵嵩阳宫废址。惟三将军柏郁然如山，汉所封也；大者围七人。中者五，小者三。柏之北，有室三楹，祠二程先生。柏之西，有旧殿石柱一，大半没于土，上多宋人题名，可辨者为范阳祖无择、上谷寇武仲及苏才翁数人而已。柏之西南，雄碑杰然，四面刻蛟离甚精。右则为唐碑，裵迥撰文，徐浩八分书也。”寥寥数笔、言简意赅，移步探景，重点突出，真实反映了嵩阳书院当时荒芜废弃景象，重点记载了汉柏如山，唐碑杰然。字里行间，反映出徐霞客对嵩阳书院历史沿革、书院景观、人物、典故的悉熟及对宋儒理学的尊崇有加。
作为古代四大书院之一嵩阳书院与徐霞客家乡东林书院有很深的渊源，北宋程门立雪的主人公杨时创建了东林书院。徐霞客这次游历嵩阳书院废址，正是明代东林党与宦官阉党斗争最激烈的时候，三年后的1626年东林书院遭阉党捣毁。也许徐霞客用汉柏郁然如山表达了自己对东林党罪坚定支持的心意。
贵溪象山书院 （崇祯九年）1636年《江右游日记》载霞客至贵溪城，听旅馆主人讲象山又名挂榜山，陆象山遗址，有仰止亭后，“余以明晨将发，遂强静闻南望一山峡而入。始有路，渐入渐灭，两崖甚深。不顾莽刺，直穷其底，则石夹尽处，益不容足。时渐昏黑，踟蹰荆刺中，出谷已不辨路矣，盖此乃象山东之第三坞也。望其西又有一坞，入之不得陆；时闻人声高呼，既久，知路在西，乃得入。则谷左高崖盘亘，一入即有深岩，外垂飞瀑。二僧俱新至托宿，问之，亦不知其为徐岩与否，当即所称朝真宫矣。此乃象山东之第二层也。从暗中出，复西而南寻象山，其地虽暗而路可循，两崖前突，中坞不深而峻，当其中有坊峙焉。其内有堂两重，祠位在前而室圮，后则未圮而中空。穿而入，闻崖间人语声，亟蹑级寻之，有户依岩窦间，一人持火出，乃守祠杨姓者，引余从崖右登仰止亭”。贵溪象山书院，是南宋四大书院之一，创始人陆九渊，其学说与朱程理学相抗衡，被后人称为“陆王心学”，象山书院是中国哲学“心学”的起源地。 陆学创建“ 明理，立心，做人”的心学，最终目标“收拾精神，自作主宰”。明末崇祯年间，书院已经荒圮，霞客深夜冒险越岭探书院废址，反映出霞客对宋儒尊崇有加。
石鼓书院 崇祯十年（1637年）正月，徐霞客由赣入湘，历时55天行程写下了15000余字的衡游日记。徐霞客游历了石鼓山和石鼓书院，详细描述了书院方位、形制、建筑、沿革等，为后人留下了珍贵书院的史料。游记中记述：“山在临蒸驿之后，武侯庙之东，湘江在其南，蒸江在其北，山由其间度脉，东突成峰，前为禹碑亭，大禹七十二字碑在焉。其刻较前所摹望日亭碑差古，而漶漫殊甚，字形与译文亦颇有异者。其后为崇业堂，再上，宣圣殿中峙焉。殿后高阁甚畅，下名回澜堂，上名大观楼。西瞰度脊，平临衡城，与回雁南北相对，蒸、湘夹其左右，近出窗槛之下，惟东面合流处则在其后，不能全括。然三面所凭掔，近而万家烟市，三水帆樯，湘江自南，蒸江自西，耒江自东南。
远而岳云岭树，披映层叠，虽书院之宏伟，不及白鹭大观，地则名贤乐育之区，而兼滕王、黄鹤之胜，(韩文公、朱晦庵、张南轩讲学之所。)非白鹭之所得侔矣。楼后为七贤祠、祠后为生生阁。阁东向，下瞰二江。合流于前，来水北入于二里外，与大观楼东西易向。”石鼓书院在徐霞客心目中位置是极高的，所以不惜笔墨着力描绘，他认为石鼓书院在古代文化传承排在白鹭书院之上。这个汇聚传承周敦颐濂学、程朱理学、陆王心学、张载关学、湖湘学派之古代书院是中国古代儒学发展脉络的见证者和亲历者。他提及张南轩是南宋圣贤，湖湘学派的奠基人，湘湖学派的兼容并蓄程朱理学、陆九渊心学理论，首开格物致知，经世致用学风，更接近徐霞客新儒学思想。
白鹭洲书院 1637年徐霞客和静闻和尚来到了庐陵住宿白鹭洲，他在游记详细记载了白鹭洲书院：“余久闻白鹭书院之胜，仍返舟东泊其下，觅寓于书院中净土庵。”白鹭洲首自南关之西，尾径东关，横亘江中，首伏而尾高。书院创于高处，前铸大铁犀以压水，连建三坊，一曰名臣，二曰忠节，三曰理学。坊内两旁排列号馆，为诸生肄业之所。九县与郡学共十所，每所楼六楹。其内由桥门而进，正堂曰正学堂；中楼曰明德堂；后阁三层，下列诸贤神位，中曰’天开紫气’，上曰’云章’。阁楼回环而阁杰耸，较之白鹿，迥然大观也。是院创于宋，至世庙时郡守汪受始扩而大之。熹庙时为魏珰所毁，惟楼阁未尽撤。至崇祯初，郡守林一仍鼎复旧观焉”。历史上白鹭洲书院“不仅以文章取科名而已，愿以行已有耻为第一义”“立品为学人第一义”培养了千古忠臣、义节典范文天祥，书院注重德教，以明节义为办学之本，明末成为明阳心学传播中心，是江右庐陵文化典型代表。书院环境优美，人称“江右第一名胜”。霞客评价“较之白鹿，迥然大观也”，特别注意的“为魏珰所毁”语，反映出霞客对阉党憎恶之情。
此外《徐霞客游记》等史料可考证的徐霞客造访过的书院有东林书院、岳麓书院、清湘书院、华山书院、泰山书院、丽江解脱林等等。徐霞客每到一处，均要考察当地书院，研究书院形制、形胜、沿革、学术流派，拜祭程朱陆王先儒，其中在江西、湖南等地对书院考察记载较为详尽。
二、霞客精神中的书院气质
“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留千古文”是徐霞客一生科学游历的真实写照。纵观徐霞客内在精神，他的精神主线还是遵循中国古代知识分子“内圣外王”的儒学传统，深受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的熏陶洗涤，虽然他对佛教、道教均有较大涉悟成就。霞客儒学精神形成，离不开当时先进的东林思潮及泰州学派等书院文化对其深刻影响。他身上有着独特的那个时代的书院气质，每到一处均要造访当地书院，拜祭追思先儒，言行举止中处处流淌着书院士风、文风和道风。霞客精神中书院士风就是崇圣尚礼、孝友大节、忠信笃教、侠烈古心。霞客精神中的书院学风就是诚学穷理、格物致知、践履践行、经世致用。霞客精神中的书院道风就是归隐山林、蹇足芒鞋、探幽访胜、超凡脱俗。
三、霞客交往中的书院人物
徐霞客交往中最重要、最多、最持久的就是东林书院人物。1604年顾宪成、高攀龙恢复无锡东林书院讲会传播程朱理学，“裁量人物，訾议国政”“读书、讲学、爱国”，一时聚集大批先进知识分子，成为当时先进文化和思想的策源地。徐霞客从青年起就开始与文震孟、黄道周、沈应奎、孙慎行、缪昌期、李应昇、钱益谦等东林巨子的交往，终其一生。霞客身上明显有着“标榜气节、崇尚实学”东林文化印记。其次徐霞客与儒家书院学派人物有着广泛的联系交往。如沧州诗社的许学夷、莲舟，常州龙城书院的曾樱，靖江马州书院陈函辉、江阴宿儒夏树芳、泰州学派陈继儒、安仁、弘辩，丽江木增，这些人对徐霞客思想体系形成发挥着重要催化作用。
四、霞客文化中的书院记忆
霞客文化是中国古代传统文化的优秀代表，霞客游记中的古代书院记载是他留给后人的珍贵遗产。习近平总书记近期在武夷山朱熹园、湖南岳麓书院考察调研时强调弘扬优秀传统文化，保护历史文化遗产，坚定文化自信，传承好中华民族精神生生不息的根脉。霞客文化中书院记忆就是我们珍贵历史文化遗产一部分，值得我们传承与发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