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月城出土之《明处士拙逸徐公墓志铭》初考
江阴月城出土之《明处士拙逸徐公墓志铭》初考
◎ 江桂苞
近日得悉，江阴月城镇江阴天奋科技有限公司在前几年基建时，曾发掘出明处士拙逸徐公墓志铭碑。公司董事长陈铭先生自幼拜江阴书法名家薛双甲先生为师，多年来对书法艺术颇有研习，故对此铭用心保存，至今品相尚好，尽管有个别字漫漶而不甚清楚，但文意还能基本贯通。
《明处士拙逸徐公墓志铭》，出土时间为2013年左右，地点位于月城上塘蒋家村之北首徐家坟。此处原为一高岗之地，农业学大寨平整土地时成为农田，现为江阴天奋科技有限公司用地块。墓盖、墓志齐全，石质为青石，呈方形，是元魏以来传统的墓志铭形制。志、盖尺寸四边均为59—60厘米，盖为篆书9字：“明故处士拙逸徐公墓”。铭文21行，正文满行为23字，计431字，加上题首10字和落款5字共计446字。其铭文为：
明处士拙逸徐公墓志铭
此明处士拙逸徐公元龄永年墓也，是为韩塘之原。公族为江阴世望，皇考本中，王考景高，世居梧塍之里。父豫，始迁邑南之月城镇，公遂为月城里人。
公生于成化甲午，嘉靖乙酉年五十有二，以寒疾不汗四日，卒于正寝，是岁之八月十五日也。时公室氏汤、仲子缨，实惟号毁永诀。孙男五、女四俱幼，亦怀泣侍临，独嗣子缜奔丧归乎会稽，女适无锡华，船亦奔归自无锡。既陨，殓以《礼》，越又明年三月二十六日，二孤始克举葬事。
前事之月，缜持状谒铭于珊，珊与缜者友也，乃为删取其辞。辞曰:永年少不羁，不恡于施予，视用财帛如秕稗。然其母杨孺人间谓之曰:“子行失次矣，如大人何?”公泣，悟。痛自惩芖，谢尝所与游者，乃约交于直凉之士，需谠言以匡，若不逮事，田服啬力，以家事为己任，虽重劳积瘁，不烦于父兄。自奉淡然布素，无所嗜好于华靡，然而洁巾偻整，服缘亦修饬不苟也。特称先懿以照迪子姓，俾知自立之道。曰:“无我似也”。尤笃于行谊，急人之用厄，恒不自以为德。生平喜接宾客，岁惟种秫酿酒以为燕乐，优然林泉之泉（乐），无外慕焉。于戏！若永年公者，其无愧于逸公矣哉！索以铭。
铭曰:
乐只永年，人谓其贤。便儇之侣，卒备其天。维拙则逸，优尔林泉。于维前道（？），德则弗谖。维后之休，世济共传。铭慰其幽，亦贲斯阡。
余姚徐珊撰
据墓志铭所考，墓主徐元龄，字永年，号拙逸。明代中叶人，与徐元献同辈，为梧塍徐氏第十二世。徐元龄生于明宪宗成化十年(甲午1474)，卒于明世宗嘉靖四年(乙酉1525)八月十五日，病因为“寒疾不汗”，不治而殁。徐元龄一生虽未走科举之路，但也算得是地方上有贤德之人。少时不羁，喜结朋交友，视财帛如秕稗，经母亲杨孺人教育，从此悔悟自惩，以家事为己任，交友亦择直凉之士，且亦有林泉之好。以铭文“皇考本中，王考景高”来推算，徐元龄应为梧塍徐氏一世祖徐锢第十二代孙，梧塍里徐氏迁居始祖徐名世(千十一)之第八代孙。何谓“皇考”?《礼纪.祭语》有云:“曰皇考庙。”唐代经学家孔颖达释《礼记》曰:“曰皇考庙者，曾祖父也。”说明墓主的曾祖父为徐麒（本中），何谓“王考”？古时称已故祖父为王考，说明墓主的祖父为徐應（景高）。其父为豫，是个资补散官，故其母称之为杨孺人。
徐麒是梧塍里徐氏家族繁衍史中一个重要节点的人物，自徐名世(千十一)从苏州吴县迁居江阴梧塍里后，为保持家族“南州高士之风”，与子孙相约“俱誓不仕元”。在元蒙贵族统治时期，徐家子孙隐迹江阴梧塍乡里，近百年与世无争，耕读为乐，过着悠闲的地主生活。可是到了徐名世的“第五代孙徐麒时，社会政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朱元璋率众推翻了元蒙贵族的统治，建立了大明王朝，华夏大地重新回到汉人手中。此时的徐麒，便萌发了要为新的王朝做一番事业的想法，并凭其德行才学白衣应诏，出使西蜀，招抚羌人，立功异域，以一品官服荣归故里，并辞章三上，决意隐居故里梧塍。这是徐氏家族后人引以为傲的。然而，不少学者在提及徐麒子嗣时，往往只涉其长子徐忞和次子徐悆，因忞取字景南，悆取字景州，谓之徐麒希望子孙不忘祖上“南州高士之风”云云。其实，梧塍徐氏世系表中表明，徐麒有四子，分别为长子忞(字景南，号梅雪)、次子悆(字景州，号竹雪)、三子應(字景高，号松雪)、四子懋(字景阳，号松月)，是“心”字辈。除第四子懋继于峭岐徐伯善外，其余三子均居梧塍里。
徐應有四子，曰节，曰鼎，曰豫，曰临。豫有子曰元龄，便是拙逸徐公墓主人，他与徐忞之孙、徐颐之子徐元献、徐元寿同为“元”字辈，同为徐麒第四代孙。顺便再往下追一代，元龄之子徐缜、徐缨则与元献之子徐经为同辈，是“系”字辈。
下面，我们再来考一下那个为徐元龄捉笔撰写铭文的徐珊。徐珊者，浙江余姚人，字汝珮，号三溪(1487—1548)，他是王守仁(阳明)的门生。先世史涓，其父杨云凤(因嗣于杨珂)，弘治戊午（十一年，1498）举人(发榜时即以杨为姓)，官江夏令。徐珊为杨云凤之子，因嗣于舅父徐铣，故改姓为徐。徐珊也算得是个有骨气的读书人，嘉靖元年（1522）中举，第二年会试策士，当年出的考题是有关“心学”的问题作答，其实考题中暗喻有攻击其老师王守仁(心学创始人)的意思在内，徐珊见题，不作答题，拂袖而去。叹曰：“乌能昧我之所得幸时好乎？”后官至辰州（即今湖南沅陵县）同知。
值得一提的是，据《余姚旧志人物》载，珊的祖母徐氏，属余姚南城徐氏一支，祖上曾“扈驾宋高宗南渡”，这与江阴梧塍里第一世祖开封尹徐锢“扈驾宋高宗南渡”，时间与事件完全契合。莫非徐珊祖上即是徐锢同一宗族的徐氏？余姚南城徐氏会不会是宋皇室南渡后择地而居的徐氏分支呢？这一点目前还未找到确凿可资的佐证。
关于徐元龄的生平事迹，《明处士拙逸徐公墓志铭》中，表述得比较清楚，想必释读者都能明白，本文也无需释文赘言。况考证铭文也不仅限于铭中文字，而是更需要从铭文透露的信息中，了解掌握铭文所涉更多的方方面面，这样才能使考证做得更全面更深广。限于笔者的知识盲区，有几点困惑提出来，求教于专家学者：一，徐缜是元龄的嫡长子(嗣子)，元龄病故时，缜从浙江会稽奔丧回乡，但没有交代缜在会稽是做官、当差、经商或从事其他职业，目前无考，因徐缜、徐缨的下一代为“水”字辈(如徐汶、徐河等，与徐经之子治、洽同辈)，但苦于无资料佐证，未敢妄加臆测。二、徐珊为王守仁(阳明)门生，且为王之得意门生，后又官辰州府同知，珊自谓“与缜者友也”，说明徐缜亦是以读书求功名之士，且有交集而为友人，但徐缜是否为王阳明门生，或又有其他机缘交集，铭文未有表述，这又是一个难猜之谜。三、古代撰写墓志铭的人，常规都会把自己的头衔标明，而这方铭文的落款仅为简单的5个字，“余姚徐珊撰”。另，常规铭文尾后应把墓盖、墓志的书写者、镌刻者的名字录于铭文正文之后，但这方铭文均未标明，这总让人有些难解。
考《明处士拙逸徐公墓志铭》，可以得知，明成化年间，梧塍徐氏有分支迁居月城，月城徐氏一族的根脉源于梧塍，这一支迁居月城后，亦人才辈出，如徐汶、徐河等等。徐汶，嘉靖乙酉（四年，1525）中举(亚魁)，徐河万历甲戌（二年，1574）选贡，授汤溪（今属浙江金华市）令。都是梧塍徐氏一世祖徐锢之十四代孙，同为“水”字辈。可见，古人把徐氏家族称之谓“世望”，不谬也。因而，作为徐学研究的兴趣者、爱好者乃至专家、学者，我们可以把眼光放得更宽更广一些，多方搜集第一手资料，并将这些资料加以甑别对比，从而相互印证，使我们的徐学研究向更踏实、更专业、更宽广的方面推进。
(笔者在撰写这篇小文时，得到刘徐昌先生、缪幸龙先生的帮助，在此表示感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