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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仰徐霞客之“勇”

敬仰徐霞客之“勇”
陈太平
 
一个“勇”字,可以概括徐霞客的人生。他勇于放弃世俗功名,勇于挑战体力极限,勇于游走危险之间,勇于质疑前人巨著。这份“勇”,放到很多人都只求“稳妥”而敷衍人生的层面来看,更显可贵。徐霞客之勇,堪值敬仰。
每个人历练人生,都需有一点冒险精神。迈出人生的安全区,是件有风险但又幸福着的事情。冒险尽管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却能有“究其险而见其微”之获。徐霞客正是凭籍其勇,坚持探微知著历险前行,所以更凸显他生命意义的伟大之处。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在今天,发达的交通缩短了天涯海角的距离,精心规划的线路中不再有偶然的惊喜,旅行不再为探索,更多是为享受。真要让身与心都在路上,非具超乎寻常的热情和毅力不可。真正的行者姿态,想必应该是徐霞客的模样。
在徐霞客的年代,他的旅行简直是场苦修。他用30余年的时间徒步行走了5万多公里,经历了四次断粮,三次遇盗。时常露宿山野之间,忍受着极为寡淡的饮食,还要经历挚友的死亡和仆人的背叛之痛。但行走和远方,是徐霞客所选择的信仰。有人劝他适当休息,他凛然回答:“我随身带着一把锹,天下哪里不能埋我?”
徐霞客毕生探求,所经历的艰苦情况常人无法想象。他视坎坷为坦途,以历险为乐事,在崇山峻岭间一边行走,还一边写下一路奇见异观,260万多字的游记,被称为是“世间真文字、大文字、奇文字”,名副其实。
行者如徐霞客,是以无畏之态,挑战自我极限;燃尽热情,面对世间未知;始终勇敢,始终好奇,步履不停,至死方休。他留下一个伟岸的勇者姿态,后人须仰视才见。
家庭熏陶
徐霞客祖籍江阴马镇南旸岐。南旸岐一带有不少人都认为徐家人有“不务正业”的传统。那是一种坊间流传,在老乡们口头也就说说而已。但细考一下徐氏宗谱却能发现:其传统是从祖上五代就开始的。
徐霞客的高祖徐经,是一个足不出户、酷爱读书的少年,经常躲在自家的“万卷楼”中翻阅天文地理著作。后来科考时因和唐寅一同被怀疑购买并泄露考题,被当时朝廷宣布“终生不得参与科举”,心气高远的徐经便索性抛弃功名之念,一心潜研山川之学。徐霞客的曾祖徐洽,国子监学业名列前茅,却七次会试均名落孙山。最后索性优游林泉,以此终老。徐霞客的祖父徐衍芳学问、行踪如何?看他一首题为《访友》的诗,大约可见端倪:“访友入名山,云深鸟道窄。惆怅不相逢,苍苔满行迹。”
但徐家先辈再怎么放纵山水,至少还是愿意尝试功名的。不过是在遇到了那种无法绕开的麻烦才不得已放弃而已。到了徐霞客父亲徐有勉身上,他干脆彻底放飞自我了。别人劝他买官,他不予理睬;别人给他引荐达官显贵,他一概不见。兴致所至时便带上三五家僮,乘舟坐轿,四处游耍。
在这样“不正经”的家庭熏陶下,徐霞客更显得有些“怪”。
在别人埋头苦读四书五经的时候,他在桌下偷翻《山海经》等地理著作,看得如痴如醉时竟眉飞色舞一个人大声朗诵起来,常把私塾老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等到了十五岁的时候,徐霞客兴致勃勃地去参加了一次“童子试”,结果没考上。父子俩一合计,没考上,那就干脆不考了吧。反正徐父知道儿子和自己一个样,不爱功名爱远行。
徐霞客曾经有一个偶像,是西汉大学问家严忌。严忌在周游各地后,在文章中骄傲地写道“州有九,涉其八;岳有五,登其四。”颇具一副“吾之游,无人及”的神气。
徐霞客看严忌文章后很不以为然,慨然宣喻个人志向:“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他的意思明明白白——真正的行者就是要走遍天下,不受任何限制。
年少时立下的这个壮志,徐霞客一直铭记在心。十九岁的时候,他父亲去世了。但因不忍把年迈的母亲独自遗在家中,他打算搁浅自己的愿望。徐母王孺人,是个心胸豁达、知书达理之人,她说“志在四方,男子事也”,鼓励徐霞客“游必有方,不过稽远近,计岁月,往返如期,岂令儿以藩中雉、辕下驹坐困为?”
于是,二十二岁的徐霞客,头戴母亲做的远游冠,身负简单的行李,开始了翻越万水千山的旅程。此后的岁月里,他“驰骛数万里,踯躅三十年”一直游行四方,足迹遍布中国21个省、市、自治区。直至五十五岁,双腿俱废,才被人抬回了老家。
冒险而行
对徐霞客旅行有所研究者都明白:他的旅行,与仅为寄情山水的文人之旅完全不同。徐霞客行的是“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的冒险之旅。
徐霞客旅行,总要看个透彻。
他去过洞庭、金陵,到过浙西的径山、天目,浙东的天台、雁荡、东海落迦等山。这些地方有的去过两三次,有的去过许多次,却没有一处仅到过一次的。
徐霞客旅行,追求极致。
有一次他游览雁荡山归来,去拜访朋友。朋友问他有没有到过雁荡山的最高峰,徐霞客思索了一下,没有回答。结果第二天,朋友发现他人不见了。直到十天后,徐霞客风尘仆仆出现在朋友家中,说“我从小道走了三十里,发现了大雁住的地方。又从山路攀登了十里,看到了高僧的住所,最后上行二十里,终于找到了最高峰。”
徐霞客旅行,越险奇越来劲。
游雁荡山时,徐霞客和仆人深入到导游也没去过的地方。面对如刀劈般陡峭的山脊,他和仆人解下四条绑腿的布带拧成绳子,从悬崖上垂下,才脱离了险境。
游黄山时,山中积雪已经冻成了坚冰,无法行走。于是他一个人拿着竹杖凿冰,挖一个洞孔走一步,直到山顶。
游湖南麻叶洞的时候,百姓皆传里面有吃人的妖怪,他却毫不畏惧,孤身潜入一探究竟。回到出发处,和乡民细致描述在洞里所见情景,乡民都对他的勇敢行为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此的执拗和艰辛,徐霞客收获了大自然的慷慨回馈。他欣赏到了寻常途中见不到幽盛古松,湍急怒瀑,攀登上了绝壁悬崖,万丈奇峰。在麻叶洞那次,他爬过狭窄的洞穴,行至山顶时,撞见一正在吸收日精的老僧,他被老僧不错一瞬的宁静所震撼,仿佛与老僧一起遁入了虚空。
这便是徐霞客的冒险旅行,在偶然中追寻惊喜和灵光,生命也因充满了挑战和不确定而异常丰盛。
冷暖危途
徐霞客出身名门望族,继承了偌大家产,却放着优渥的生活不过,选择行走于山野之间。那份艰辛和危险,是今天“打飞的”、坐高铁的旅行者所难以想象的。
清初学者、顾炎武弟子潘耒在《徐霞客游记》序言中说,徐霞客经常在旅途中“暝则寝树石之间,饥则啖草木之食”。《徐霞客游记》中有内容记述,在终南山到峨眉山的行程中,徐霞客甚至连睡了八天的山洞,吃了八天的生冷食物。
身体上的不适、饮食上的苦辛还不算什么,在动荡的明末社会,最可怕的莫过于在旅途中遇到暴徒。在游湘江时,徐霞客经历了他人生中最危急的时刻。
那时候徐霞客有一个同行的伙伴——僧人静闻。静闻刺破自己的手指,用血誊写了一份《法华经》,想送去云南鸡足山的悉檀寺。得知徐霞客也要向西南游行,便与之结伴前往。
结果就在他们夜宿湘江舟上的时候,心思纯净的静闻上了匪徒的当,引狼入室,遭到抢劫。徐霞客被迫跳江保命,静闻却因保护《法华经》和徐霞客的书卷被刺伤。因途中没有得到良好的治疗,静闻和尚未到鸡足山便圆寂了。
得知静闻仙逝消息的徐霞客,在悲痛中写下“分袂未几,遂成永诀”的悼言,他拾起静闻的骨灰和《法华经》,决定代这位高僧送到鸡足山悉檀寺。
由于钱财被夺,徐霞客只得在熟人那里抵押了房产、借了路费才得以继续前行。常年奔波,徐霞客患了中风,染上了足疾,行走更加艰难。再后来,刚到鸡足山,跟随了他三年的顾仆竟偷了他的财产,丢下重病在身的他扬长而去。
山高路遥、疾病折磨、仆人背叛之痛……,徐霞客都忍下了。之前的他,只是个厌弃尘俗返自然的局外人,但现在的他,身上负了沉重的情谊,这趟旅程也有了更深远的意义。
历尽坎坷,徐霞客终于到了悉檀寺。除夕之夜,徐霞客躺在客房之中,听着悉檀寺僧人的诵经声,不禁慨然长叹:“此一生已胜人间千百生!”
这也是徐霞客的旅行,有辛苦,有危机,有背叛,也有情谊。他没见识到名利场上的百态,却在行走的过程中经历了一场又一场世间冷暖。这样的过程,也更加磨砺了徐霞客坚强、勇毅的超常品性。这一点,确实是后人最应该向徐霞客好好学习的。
旅行意义
古人旅行,要么如张骞一般肩负使命,要么如柳宗元一般寄情于天地。但徐霞客的旅行是理性而考究的,他不只是行者,更是一个严谨的学者。
徐霞客生活的年代、应该说徐霞客之前历代都相信并遵从战国著作《禹贡》里“岷江导江“(长江源头在岷江)的说法,徐霞客对此产生质疑,他“北历三秦,南极五岭”,最后考证出金沙江发源于昆仑山南麓,比岷江长一千多里,由此可见:“岷江导江”之说是错误的,他提出了“长江源头当以金沙江为首”的论断。徐霞客这一考证结果,等于让长江“长”了1000多里!
徐霞客是世界最早的石灰岩地貌学者。他调查过湖南、广西、贵州和云南等一百多个溶洞,仅凭目测步量得出的数据,却同今天的科考结果基本一致。徐霞客给出的关于石灰岩地貌等数据,后世的地理科学家都很信服。
徐霞客毕生游行,“险游不怕铁鞋穿,踏倒昆仑又向前”,路线之远,足迹之广,在中国山水文化考察史上确属罕见,称其为“亘古第一人”毫不为过。徐霞客常年行走在外,导致最后“两足俱废、心力交瘁”,即便如此,他却这样说:“吾以老布衣,孤筇双屐,穷河沙,上昆仑,历西域,与三人而为四,死不恨矣。”大意是:我一个平民百姓,走过河沙,去过昆仑,见过西域,死而无憾了。
敬仰徐霞客之勇,赞颂徐霞客精神,余想起一位作家的一句名言:“我非去不可,在到达之前,永不停止。”
 
 
江阴市徐霞客研究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