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客公的黄果树瀑布
刘徐昌
年轻时我就喜欢收集烟标。记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江阴有许多烟民喜欢吸“黄果树牌”香烟，所以我收到了好多张黄果树香烟的烟标，至今还保存着。记得该烟标的画面上就是一帘瀑布。虽听人说它是大瀑布，但毕竟是张烟标，画面小小的，很不起眼，至于它在什么地方，或者到底有多大，当时都不甚了了，后来听人说，它很大很大，在贵州省，于是产生了要去观赏一下的念想，而且这念想随着年岁的增加而越来越强烈。
这次来贵州一游，特地去了黄果树观赏大瀑布，可以了却我的夙愿，所以心里非常高兴。可是，由于此前已在贵州游览了几个景点，瀑布见了不少，而且汽车转来转去，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所以即使到了黄果树景点大门口，其游兴也被“折磨”得所存无几了，兴致阑珊，只是懒懒散散地跟着游伴们走向前去。进大门时，偶见雄伟的大门两边有一联语“白水如棉……”因赶紧要进大门，匆匆而过，未加细读。
“哦，这里有一座徐霞客的雕像！”“真的？”我赶紧从后面赶到前面，一看，果然是真的。只见我们的霞客公手拄木棍昂首挺胸、高高地站在上面。他目光慈祥又深邃地远望前方，似乎是凝视远方的群山，想群山那边又有什么尚未发现的奇异景观，又似乎是目送一群又一群的游客，他们匆匆地从自己身旁经过，又匆匆地向前走去，去观赏那自己早先发现的大瀑布的优美景观。我则走到他身前，站在基座下，抚摸着他的双脚，我早已忘掉了他只是一座塑像，完全把他当作一个活生生的老乡，这时的我完全有点儿“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感到非常亲切。我从上到下凝视着他，猛然感到这位老乡既伟大，又孤独！伟大的是380多年前你一个人爬山涉水，不远千里，来到尚未被发现的这里，发现了这一世界奇观，并把它记下来，带回家，而后又公之于世，从此引来了千千万万的游客。虽然当地土人早已发现，但他们胸无文墨而不能“言”，而霞客公的一部《游记》就将其名之于世，这不能不说霞客公的伟大了。孤独的是你日日夜夜孤独一人站在这离家万里之地，而家乡的人的也很少知道你年年月月地傲立在这里。令人欣慰的是，你的所谓“孤独”仅是夜晚短短的几个小时，每当天亮，就有陆陆续续、一大群、一大群的游客来到你身边端详着你、陪伴着你，他们敬仰你，发出由衷的赞叹！
我赶紧拿出手机，请我的游伴为我与霞客公合影，一张不过瘾，二张、三张。
我刚拍完照，就听导游介绍说：“这就是你们江阴的徐霞客。当年，他来这里游玩时就说了‘白水如……’”下面的话因人声嘈杂而没有听清楚，也来不及追问。我当然知徐霞客来过这里，并将它写入《游记》，不过你这小导游居然还知道霞客的《游记》里的内容，不简单；更不简单的是霞客公的《游记》居然还会被这些导游们记下来，背出来，并向所有游客一一介绍，然后让他们带回家，传遍四海！
我跟着人潮，拾级而下，来到了大瀑布脚下。远在百米以外就听到“哗哗”的飞瀑声，真是“未见其形，先闻其声”；一会儿，大瀑布就出现在眼前，它从高高的崖顶上直泻而下，形成宽阔、高大的瀑流，气势雄伟。远处瀑布飞泻，飞珠溅玉，水气濛濛，白雾阵阵；脚下溪流翻涌、奔腾而下，涌浪倾泻；上面白云蓝天、青山绿树、两相簇拥。面对这赏心悦目的宏伟美景，我突然想起我们的霞客公当年来此观赏，其景致大概也是如此的吧？只不过我现在是人流如潮，而你却是孤身一人；我现在虽然是兴致盎然，但只是匆匆而过，而你虽孤身一人，一定是身坐岩石，背倚古树，静静观赏，细细品尝，默默思想；我只是一饱眼福“到此一游”而已，而你却是凝思默想，探究发现，而且还一定手攀古藤，登上瀑布源头，一探究竟，心想手记的吧。
啊！我得赶快照相，将这雄伟奇观定格，并将之带回家。园区的照相商很会做生意，对着我们一行大献殷勤：“来，我为你们选择一最佳位置，合个影吧，这样的美景不拍个照以作留念，太可惜了！”于是，我一边自顾自地拍摄个人照相，一边听从那照相商的摆布集体合影。我猛然想起我那江阴徐学的同仁们，我要将眼前激动人心的美景，以及看到霞客公的高兴心情传给他们分享。于是我将这些图片用微信发到“徐研”微信群里，马上得到了江阴同仁的点赞：“刘先生，牛！”大拇指翘翘的图形一个又一个。看到这些点赞，心中更加高兴不已。一会儿，“老向导，霞客研究达人”来信说：“刘先生，在下边瀑布处还有一尊坐像，它比门口的站像还要早塑。上游瀑布处还有霞客亭和霞客公半身胸像。”阿唷喂，一个黄果树景区就有四个地方被霞客公“占有”了，真了不起！从某种角度看，这黄果树瀑布不就是我们霞客公的了吆？上游的霞客亭与半身胸像，我是无缘去瞻仰了，因为我只是“走马观花”罢了，由此可知现代的我还远不及古代的霞客公，惭愧！
不一会儿，照相商将我们的合影照片拿来了。那合影照上都有印着这样几行字：“古人言，白水如棉，不用弓弹花自散；红霞似锦，何须梭织天生成。著名的黄果树瀑布是世界上四大瀑布之一，它高77.8米，宽101米，其气势雄伟，给中外游客留下了美好难忘的纪念。”这广告词具体地介绍了黄果树瀑布。为了增强它的广告效应，还特地用“古人言”来形容，这古人言，不就是大门口的对联么？仔细体味，其联语将瀑布及其环境描绘得既形象具体，而且修辞精美。
回到旅游车上，我问导游：“你刚才在徐霞客像下说，徐霞客当年来到这里时，他曾经还说过什么话？”导游回答说：“徐霞客说：‘白水如棉，不用弓弹花自散；红霞似锦，何须梭织天生成。’”“这是真的么？”“真的，我们这里的人都说这句话是《游记》里说的，我们导游也都是这样向游客介绍的。”啊！这又是一句名闻天下的经典名言了！
回家后查阅《徐霞客游记》，霞客公是在崇祯十一年（1638）四月二十二日到黄果树瀑布的，其记曰：“水流甚阔，每数丈，辄从溪底翻崖喷雪，满溪皆如白鹭群飞，白水之名不诬矣。……复闻声如雷，余意又奇境至矣。透陇隙南顾，则路左一溪悬捣，万练飞空，溪上石如莲叶下覆，中剜三门，水由叶上漫顶而下，如鲛绡万幅，横罩门外，直下者不可以丈数计，捣珠崩玉，飞沫反涌，如烟雾腾空，势甚雄厉；所谓‘珠簾钩不捲，匹练挂遥峰’，俱不足拟其壮也。盖余所见瀑布，高峻数倍者有之，而从无此阔而大者；但从其上侧身下瞰，不免神悚。”这段记载具体而详细，写明了白水河名之由来，水流“翻崖喷雪，满溪皆如白鹭群飞”故名之，这无疑给白水河增加了深厚的文化意蕴和名命出典。更为可观的是，对黄果树瀑布的描写细腻和比喻之生动，瀑布“如鲛绡万幅”，珠沫是“捣珠崩玉”，而且还引用了诗句。最后下评语曰：“从无此阔而大者”。可是这段游记中却没有那副对联呀，由此可知导游们说这副对联是徐霞客写的，完全是假托。其实为了凸显瀑布文化的深厚，完全可以用游记中的诗句“珠簾钩不捲、匹练挂遥峰”。它也形象、贴切，且对仗工整，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另撰而假托呢？我突然联想起安徽黄山地区广为流传的名言：“泰山归来不看岳，黄山归来不看山。”说这句话也出自《徐霞客游记》，其实它也是假托；尽管现在有人早已考证了，但人们还是这样传颂，说是霞客公的名言。两地同样假托，道理其实一样，更显出了霞客公声望之伟大！
黄果树瀑布的壮观，霞客公《游记》的声望，两者相得益彰，让瀑布的声名更加远扬中外，同时也更加铭刻在群多游客的心底。从景区霞客公的三处雕像到霞客的传世经典名言，到霞客公形象深埋于游人的心底，可见黄果树瀑布被霞客公一人尽占。所以我完全可以说黄果树瀑布是贵州的，但也是霞客公的。
（作者系江阴政协学习文史委第五届聘任委员，云亭中学原副校长、中学语文高级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