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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寄诗文中的人生轨迹解读

李寄诗文中的人生轨迹解读
作者: 殷新宝

敔山湾与徐霞客,有着不解之缘。他的太祖徐元显之庶母陈孺人就归葬于斯,他的小儿子李寄也出生于斯、成长于斯。近来,为将《江上诗钞》中李寄十集诗文之作收入我主编的《敔山湾文史》中,且便于后人阅读、传播,对繁体字进行了简化整理并加标点。其间,我深切感受到,这140余篇诗文,正是李寄一生萍踪的清晰表达。
  李寄家境贫寒,却熟读诗书,亦仿其父出游远近,文采又佳,只是生不逢时罢了。李寄72年凄凉悲怆、坎坷不平的一生中,有大约半生时间是陪伴着他母亲周氏,在敔山湾南湾里一带度过的。1645年江阴百姓抗清屠城以次,巨大的社会变故给予他很大冲击,心境变化大,生活坎坷。特别是母亲周氏的去世,打击尤甚,他的生活重心就移到了花山由里山一带,将母茔移葬由里山山居庵旁伴居母亲长眠之地,间以远游,诗文记之。李寄著述很多,惜今散佚居多。李寄十集诗文中,有五集是写于敔山湾时期,即第一集《停车集》、第二集《髡春集》、第三集《谷口集》、第四集《附游集》和第五集《偕隐集》;后五集当写成于离开敔山湾的以后时期,即第六集《晴川》、第七集《鸣蝉集》、第八集《听雨集》、第九集《孤筇集》和第十集《息影集》。
  初时,我们已知李寄诗有五集写二次出游途中及归来感受,但在体味第十集《息影集》第一首《将近江城》诗时却产生了另一种解释,认为按诗文意韵分析,也可理解为此时的他,仍生活在敔山湾时期。诗的后二句是:“归来莫道无亲识,明月舟前上下迎。”表白的是:两年远游归来时无人接舟,唯有明月在舟前上下相迎。设想他如若回归之舟停靠在由里山,夏宝忠等好友们必然迎舟相接,不可能如此孤独凄怆,此时的李寄很可能仍生活在出生地敔山湾一带,其后才有迁居由里山之举。但我们又分析,平常人遥想迎归之情,当以父母亲人为主、朋友次之,再说也许因游时常久、甚或夜间登岸未及报信,无人迎舟相接也是可能的事。而李寄此诗写于1653、1654年远游归来时,他母亲周氏已于1652年冬故去,目前虽无山居庵筑就年代的史料,但按常理可知,作为以孝为大的李寄陪居于母茔近旁的孝母之心了。这一小段插曲,亦透出了些研究的辛苦。
  李寄的《停车集》、《髡春集》诗40余首中,可看到他与母亲于敔山湾乡村中相依为命、苦读诗书、自学成才的艰苦生活情景和思想状况。他热爱自然,《夏日杂咏》八首描绘出敔山湾南湾一带的小桥、清溪、田畦、蛙鸣、庵堂寺庙、竹荫凉宜人风貌,教人产生意欲身临其境之想。他的《少年行》七律道出了他忠君报国、视功名如粪土之骨气与文人品性。李寄27岁时(1645年),江阴发生抗清血战81天兵祸。事前李寄避于东乡陈墅。他于兵祸过后回南湾,只见双林庵已被清兵所焚,其赖以生存之私塾学堂被毁;又至花山,望城中一片凄惨;兼闻许多好友被杀,徐宅家奴造反、族人被杀,归族更加渺茫。李寄顿觉万念俱灰,竟在花山绝食自残。而他被救回家后,奈何家贫如洗,残壁断垣、衣食无着,更谈不上娶妻成家。此一时期李寄一家生活的穷困潦倒境况难以想象,至今念来,我们都是唏嘘不已。辗转之中,李寄常想,自己虽为五尺男儿,保家尚难、何以济国?一介文弱书生,愧对苦母啊!伤痛之极,他竟又生出家之念。于是便离娘亲至红塔庵老僧龛下,求其剃度。《初入红塔湾》一诗即写他30岁时第一次进入红塔湾之事。从存诗中看,李寄出家时间并不很长,毕竟山那边有老母孤苦无依,终是放心不下,最后在老僧和知交好友汤仲曜等劝说下,又回到母亲身边,侍奉天年。人道是知子者莫若母,周氏为让儿子摆脱苦恼绝望之厌世心态,支持他出游以调整心态。《附游集》中不少诗篇反映出李寄当时复杂的心态,借物抒志、因物抒情,读来十分令人感慨。
  此一时期,李寄的继父可能去世了,他又偕母从旺湾里继父家那破残草屋中移居到深山茅屋中,继续继父曾尽的守护徐氏祖茔之职。他还同时再次到山南葛家应聘辅教为生,为母子二人生计奔忙劳碌着。《偕隐集》的第一首诗《初移居山中》就曾写到他搬家至守坟茅屋中的情形:“检点残书在,思量旧事非。借栽三径竹,自白一园薇。我入渔樵队,群鸥不退飞。”他有从此不再抱归宗之念,意味实深长也。李寄思量自己花山自杀、红塔庵出家两件人生插曲是与非,决心为老母晚年生计,尽自己孝悌之道。当我们读到《书步池上》中“就水移茶具,贪凉敞葛襟。无人惊左右,忽觉此山深”的意境时,联想到其它几首隐居期间的诗文,让我们这些个与李寄不同时代、同为敔山湾山里山外人的人,产生出一股愿与李寄一道、在南湾深谷中体验“雅称山中客,如君莫便回”切身感受的思绪来了。李寄在茅屋中招待厚交好友汤仲曜,从南湾村“邻居家中觅得白酒斗许”,一同采摘野金针菜煮熟下酒,“两人快甚”,并写下了“黄花诗”和引言,这些都为今日我们查考李寄行踪留下了宝贵史料。
  清顺治九年(1652)李寄34岁,病贫交加、一生心酸的周氏与世长逝,李寄将母亲就地安葬。后在祖星岳的相邀资助之下开始其一生中第二次远游。《晴川集》中《思亲》一诗引言中道:“先兹以去腊归土,今春介即辞墓出游。寒食一杯不能躬临,伤哉,何以为心也。”孝子思念亡母之心,表白无遗。“白云亲不在,寒食墓谁临。游楚非由志,安齐宣尔心。终天无限恨,江水未为深”。道出李寄因母亡极为孤苦之心情,也让人们自然联想到李寄的友人们为防李寄苦恼伤身,怕李寄再出傻事,让李寄暂时远离这伤心之地,在游历中慢慢修复重创之心灵,用心极为良苦。李寄亦在远游的四集诗文(第七至九集)中多次提到,远游非由自己之志而行。朋友们之苦心、好心则一目了然也。
  李寄两年远游归来,为使李寄摆脱心中阴影,由里山钓台好友夏宝忠为其搭建“山居庵”,助李寄将母茔迁葬山居庵侧,让李寄为母守孝,隐居由里山。期间曾设学辅教陈其忠等门生,并全力整理其父《游记》手稿,编成《徐霞客游记》,终其一生。《息影集》即是表明了李寄到由里山后完全隐居等情况。
  近来徐学研究同仁告诉我一个信息:李寄父母健在时,曾有主动归族之念。我想这符合徐霞客、周氏、李寄之心理,友人亦都会有此一想,奈徐氏族人不让其认祖归宗。李寄父母亡故后,整理霞客游记时,徐氏族人方准李寄归宗,朋友们也力劝,李寄却不再肯抱归族之念,体现了他宁折不弯的品性。他一生不与达官显贵往来,甘为清贫,不将母亲葬在山南湾徐氏祖茔旁,而远迁由里山朋友地脚,自己则陪伴母亲近旁,为他不再归宗作了注解。饱受创伤磨难的李寄有不屑与势利的徐氏族人为伍之念,《初移居山中》诗中已有表白。
  整理完李寄这十集诗文,感到对李寄的一生有了比较理性之认识。笔者目前尚无法得到李寄的其它资料,但仅从这十集诗文序列中,其定居行踪、迁徙变化大致可分两个时期也已比较清楚。尽管李寄30岁时出家暂憩红塔湾,有一段短期波折,但主线仍然很清晰。我2007年春挖掘发现云亭敔山湾有徐氏新祖茔,及徐霞客太祖母《明故徐母陈孺人墓志铭》碑文,为李寄母亲周氏方孕被逼下嫁敔山湾徐氏祖茔李姓守墓人,并于南湾村生下徐霞客儿子李寄,找到了实物依据。敔山湾李寄于双林庵执学辅教之历史也得到证实。2007年秋大型连环画《游圣徐霞客》出版时,田柳先生就依据新史料作了理性更正,将原来的“李寄出生于周庄定山”这一猜测性论说更正为“李寄早年定居在城东山、定山一带,教书为生。母亲死后隐居在城南由里山的山居庵内”是正确的做法。我的《李寄在敔山湾活动轨迹考析》在江阴《徐学研究》第9期刊登,根据“墓志铭碑文”、《云亭镇志》、《云亭风韵》、《敔山湾志》及“双林庵史”、“宝仓庵史”和敔山湾内历史民间传说等方面综合史料,考证出周氏于敔山湾南湾生下李寄,与李寄的十集诗文内容主线也是吻合的。
  中国史学权威顾颉刚大师对史学研究奉行“疑古辨伪”精神说,对我影响较深。历史记载亦有客观原因下出现的错记、漏记、误记等现象,以讹传讹还不同程度存在。以李寄为例,由于缺少历史资料的客观佐证,此前有人将李寄猜测为出生在定山东李家庵头,致使李寄前36年生平行踪难以对号入座,互相矛盾。以讹传讹使研考李寄生平难以展开,笔者已看到一些该方面的资料,感叹不已。
  李寄的“初入红塔湾”诗文,是李寄生平行踪查考课题中画龙点睛之关键,它从正面告诉世人,李寄30岁之前未到过红塔湾,而且李寄苦恼之极时产生出家之念,虽经老僧劝阻点化,未能如愿,密友汤仲曜到庵中苦劝,还是“早决烟霞志,相将作隐沦。”接着《同伯蕃登君山》一诗中“乱后山游兴不同,每因风景泣无穷”等,活现当时李寄求死不能、出家不成、朋友之劝也一时难解其苦恼厌世之心结。但有些资料中“简析”这首诗意时说李寄“心境明快”云云,一个万般苦恼、无奈之人,如何能“心境明快”得了!这种讹传会产生混乱,也是促使我下决心研考《江上诗钞》之因。
  我们不仅要看到李寄凄凉悲怆一生的辛酸历程,更要记取李寄在困境中编著《徐霞客游记》的博大胸怀和民族精神。谨以此文表达对同乡先贤李寄先生之崇高敬意!同时作为对李寄先贤逝世320周年的虔诚祭奠!
 
(殷新宝  江阴市徐霞客研究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