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前近代科学家和社会活动家——浅论徐霞客的人生价值与成因
作者： 陈锡良
一、释题
史学界把1840年鸦片战争作为中国近代史的开始，又把1840年前推至明代晚期，这段时期作为中国前近代社会。中国前近代社会又可分为前期和后期两个阶段。明代晚期为前近代社会前期，1840年前的清代为前近代社会后期。在前近代社会前期，资本主义萌芽破土而出，东南沿海商品经济活跃，冲击封建主义的思想启蒙活动滋生发展，生活在这一时期的徐霞客，其人生取向是，抛弃仕途，致力于旅游探险和地理考察，致力于进步的社会活动，成为成果卓著的科学家和社会活动家。任何时代不管社会状况如何，都有推动社会前进的人群，除了最广大的体力劳动大众，还有清明的当政者和民间知识分子。徐霞客是一位布衣知识分子，他的人生价值是，当时最先进的知识分子之一，当时知识分子的楷模，其人与其《徐霞客游记》对后世产生深远影响。
二、徐霞客的科学贡献
徐霞客不受派遣，特立独行，自觉自愿从事地理考察，累计30多年，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他不畏艰险，敢于跋涉于荒蛮边远之区，在考察中运用科学方法，注重事实证据，反对典籍中的因循旧说，以其考察时间之长、地域之广、研究之深，成为中国前近代科学家代表人物之一，古今中外野外地理考察第一人，取得了同时期世界上地理科学最高成就。下面以表格形式敷陈，以便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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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象、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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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就、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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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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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长江上游金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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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长江上游，中国第一人。“江源亦不出于岷山，……推江源者，必当以金沙为首”，推翻一千多年来“岷山导江”的因循旧说。直到半世纪后，清廷派遣天主教主测绘全国地图时才声明金沙江为长江正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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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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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左右盘江源头，怒江、澜沧江、元江流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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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实地考察，得出左右盘江非同源的结论，纠正《大明一统志》关于左右盘江源头同出一山的错误。徐霞客还纠正《大明一统志》称怒江东与澜沧江合、澜沧江东入元江的错误，而明确三江为各自独流入海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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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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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水流侵蚀与沉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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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姿百态的溶岩是水流侵蚀所致，山体被侵蚀而下的碎屑形成细沙，被流水带到下游，沉积下来。徐霞客认识流水侵蚀原理，比西方最早认识这一原路的英国地理学家郝登早100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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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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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流程与流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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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对福建建溪和宁洋溪两条入海大河的观测，在世界上首创科学结论：流速和流程成反比例关系。比欧洲现在地理学家鲍威尔提出的同一论述早两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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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龙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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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脉，古城龙脉。战国时《禹贡》把全国山脉分为北龙、中龙、南龙三列，而南龙仅南至岷江，把大片南方、西南方山脉忽略了。徐霞客提出“惟南龙磅礴半宇内”，大大拓开了龙脉的概念，纠正了延续了2000多年的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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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溶岩地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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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中国石灰岩地貌的种类、形态、名称、区域、异同等作了长期系统考察研究，比欧洲地质学家的系统研究早200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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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丹崖地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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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铁岩系在造地活动后又经水流侵蚀形成赭赤色的悬崖峭壁、林立岩峰，徐霞客对这种丹崖地貌作了生动描述，并和溶岩地貌作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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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火山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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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国三大大火山群之一的云南腾冲火山群在17世纪初的一次火山喷发做出了生动的实地采访记录，并对死火山岩做了鉴定，成为稀有的珍贵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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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地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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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安徽、浙江、陕西、云南等省十多处温泉、沸泉等地热，对地热的分布、温度、用途等作了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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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植物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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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细心观察，发现植物地理两条规律：同一高山，越高天越冷，植被越荒疏；越低越温暖，植物就茂盛。同一时期内因纬度和地势高低不同而被物候、植被不同。对此规律性认识，要比德国地理学家洪堡的认识早200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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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气候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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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山谷川原，候同奇异”的正确见解，即高山、盆骨、河流、平原因高度、开阔和封闭程度不同而造成在同一时间内气候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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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映气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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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生活的17世纪正是属于“小冰期”，他记录的安徽黄山、山西五台山、河南嵩山等地的气温，比现代要冷；记录滇中高原连续降雨天数比现代多得多。这为研究我国 360多年前的气象，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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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奇花异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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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记录榔梅、多种竹子、红豆、松柏、山茶、木棉等许多花木的生长地域、形态、性能及用途，为当代生态保护提供了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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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珍禽异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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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记录老虎、蝙蝠、野蜂、大象、秏牛、孔雀、鹦鹉、黑猿、红毛野人等动物，为当代研究动物消长了依据，特别野人的绝迹，对现代生态研究提出了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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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辨析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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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记录山川江湖、岩洞关渡、城镇街村、桥驿亭铺、寺庙观殿等上万个地名，对不少地名作了考证辨析，为当代地名学、行政学作出了特殊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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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现代著名科学家李约瑟在《中国科学技术史》中恰如其分地评价《徐霞客游记》：“《徐霞客游记》读来并不像是17世纪的学者所写的东西，倒像是一部20世纪的野外勘测家考察记录。”这样的评价说明了徐霞客的考察方法具有近代科学方法的特征。徐霞客地理考察成就的许多第一，不仅超越中国而且超越国外同时期的地理领域科学成就，因而被定为明代杰出的地理科学家、世界著名地理学家是当之无愧的。
三、徐霞客的社会活动贡献
徐霞客不仅是明代杰出的地理科学家，而且还是一位积极的社会活动家。
以往专家学者大都从地理考察、旅游探险、思想精神方面论述徐霞客，少有人认定他为社会活动家。其实，徐霞客在长期野外旅行考察中，热心社会公益事业，既交往官吏士人，又广泛接触下层民众，既有善举，更有大量口讲和笔述地理知识、思想观点，积时长，涉地广，是实实在在的社会活动家。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旅游探险、地理考察是离不开与各种人群交往的社会活动，社会活动又大大拓展了旅游探险、地理考察的广度和深度。徐霞客既是自然科学家，又是社会活动家，两者联系密切，相辅相成，但又各具特色，不可替代。这好比沙漠之舟骆驼的双峰，各自蕴藏旅途的精华。社会活动家徐霞客的丰富业绩，大致表现在以下方面。
1、彰显清廉，赈济灾民。
永乐进士张宗琏，官至刑部、大理寺副职，后来因奏事违背永乐帝朱棣而被谪为常州府副职。在常州任内，清廉勤政，关心民疾，治理水患，兴办学校，深得百姓爱戴。死后葬常州府所属的江阴县君山，江阴地方为他立祠竖碑。徐霞客庆母亲八十大寿时的天启四年，农村饥荒，米价暴涨，穷人艰难。这时，徐霞客做了两件很有意义的公益事业。他遵照母亲“先祖有先例”的吩咐，用数十石稻谷赈济灾民。徐霞客见母亲居房简朴，要给她造新居，母亲说不如修葺已经破败的张公宗琏祠庙。徐霞客立即照办，请何乔远作纪序，董其昌书写碑文（这事本身就是一种社会宣传活动），出资修缮，并办祭田几十亩，发动族人享祀。崇祯九年，51岁的徐霞客作“万里遐征”，到江西吉安，专门寻访一直挂念的张宗琏后裔，向族人苦苦索求已珍藏了200多年的张宗琏著作《南程续记》。后来在湘江遇盗，此书被强盗抢去，徐霞客痛心不已。
2、不满暴戾专制，希望政治清明。
徐霞客以一介布衣，结交反对暴戾阉党的东林党人。东林党领袖之一、同乡人缪昌期被魏忠贤杖死狱中后，徐霞客勇敢地迎娶朝廷罪臣缪昌期孙女为儿媳，以无言的行动向恶势力挑战。徐霞客闻知黄道周被阉党陷害后复出赴京，冲寒从常州追到丹阳，与众友酬唱，抒发胸臆。病榻上的徐霞客得知黄道周被崇祯帝下狱后，急派儿子赴京慰问，反映了徐霞客对时局的关注。在“万里遐征”中，徐霞客多处寻找建文帝下落的遗址，向旁人宣传建文帝是贵州白云寺开山鼻祖，这是徐霞客不满暴戾的永乐帝迫害贤明的建文帝的感情流露。永乐帝之子直至当世崇祯帝共10代皇帝，都是永乐帝嫡系子孙，徐霞客反感永乐帝，爱国并不忠君，可见徐霞客的社会观念已经突破传统伦理。
3、痛恨外族入侵，提出治理边陲。
徐霞客在广西亲眼目睹安南交彝寇（越南入侵者）侵扰的惨像：广西龙茗经交彝寇掠夺，已是“人民离散，仅存空廨垣址”；下雷州以西一带竟被莫彝（交彝寇）盘踞十多年；在镇安山林中，霞客侧目“遇交彝十余人，半执线枪，半肩鸟铳，身带藤帽而不戴，披发跣足”，相遇而过。霞客还看见当地土人绑架过路人，转卖给入侵者。还有当地土司为争夺地盘，大动干戈，交彝寇从中挑拨渔利，最终使“百姓肝脑涂地”，而朝廷派来的官吏对土司往往一味地安抚迁就。字里行间，显露出霞客对边患的深切关注、对人民的深切同情，对朝廷无能的不满。这是徐霞客忧国忧民的明显体现，是进步社会活动家的重要思想基础。
4、重视生态保护，反对滥伐森林。
徐霞客游嵩山、华山、太和山（武当山），对生态环境作了鲜明对比：“华山四面皆石壁，故峰麓无乔枝异杆，直至峰顶，则松柏多合三人围者，松悉五鬣，实大如莲，间有未堕者，采食之，鲜香殊绝。太和则四山环抱，百里内密树森罗，蔽日参天；至近山数十里内，则异杉老柏合三人抱者，连络山坞，盖国禁也。嵩少之间，平麓上至绝顶，樵伐无遗，独三将军树巍然杰出耳。”霞客褒扬了森林保护，批评了林木滥伐。心动会有行动，徐霞客肯定会向释道们宣传这事。
5、重视文物保护，反对破坏文物。
徐霞客在旅游中，重视搜寻、抄录、印拓悬崖石刻、古迹石碑，收集和整理资料，有时不顾危险，在广西真仙岩巨石间架梯搜寻碑刻，不料梯倒人坠，皮肉受伤。徐霞客对文物保护，提出不少真知灼见。他反对在名胜浏览区胡乱题写。他反对古建筑改作其他用房，造成古建筑荒废败落。他提出地方要作出法规保护文物名胜。
6、向民众宣传科学知识。
徐霞客早期旅游活动归来，兴致勃勃地向家人、邻里畅谈所见所闻、惊险历程。旅途中一有机会便向导游、土人讲解地理知识。在湖南，当着迷信的众多山民，冒险勇探麻叶洞，出洞后向山民宣传洞内奇景，洞内没有神龙精怪。游广西都峤龙洞时，徐霞客驳斥道士关于洞内“光浮水面”是妖怪造成的谬论。
7、与少数民族友好往来。
徐霞客在广西三里城考察风土人情50天，索要象征爱情友情的红豆，和壮族等少数民族结下情谊。游湖南九疑山，得到瑶族人的热情接待。游少数民族聚居的云南，徐霞客编写《鸡足山志》；游丽江，徐霞客更是得到土司、纳西族首领木增的盛情款待，徐霞客也以修改敬重汉文化的木增的文稿、指导木增儿子作文为回报。完全可以说，徐霞客是一位以旅游考察的社会活动方式，不受官方派遣，以普通读书人身份与少数民族友好往来的民间和平使者。
8、探险考察事迹，影响五百年。
徐霞客旅游探险活动有四个特性。1、时空性：时间长，地域广；2、艰巨性：经常出没荒山野林、深草幽洞，常遇野兽威胁，多次遇盗绝粮；3、开创性：许多旅游经验、考察成果前无古人，日记巨篇独树一帜；4、公益性：不为名，不为利，一介布衣，不受官方派遣，自发出游。出游言行和在家善举，影响悠远，当代因而誉之为游圣。受乡贤影响，清康熙贵州巡抚、江阴人陈鼎深入考察贵州风土人情并著《黔游记》。民国时期开始徐学研究，当代徐学研究更是持续发展，不少青年学习徐霞客，为游历、为科考、为环保而“周游天下”。
四、徐霞客抉择人生的原因
徐霞客为什么会毕其一生选择、践行毫无功利、艰难险阻的野外考察、社会活动？笔者觉得有三大原因。
1、家族四代科举悲剧促使放弃读书进仕
徐霞客先祖田广财富，前明时期累有功勋、享受朝廷赏赐，既是江南大族，也是书香门第。可是到了徐霞客近祖，接连发生科举悲剧：太祖徐元献为考进士，用功过度而廿九岁病殇。高祖徐经在会试舞弊案中被削去仕籍，三十五岁早卒。曾祖徐洽七次会试都榜上无名，无奈捐资为官。祖父徐衍芳及两叔祖，三人苦读过度而早逝。父亲徐有勉看破科举红尘，背离科举，远避官宦。古人以读书致仕为荣，而徐霞客耳濡目染祖上科举悲剧带来世俗的屈辱，从小失去读书进仕的兴趣，在塾馆不喜读四书五经，而爱读《山海经》、方志等杂书，确立游历名山大川的志向。徐霞客弃绝仕途后，也可以选择经商的生活方式。当时徽商已很活跃，遍布大江南北。安徽时有“不做官、便殖货”，更有“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的民谣，经商之风炽盛。徐霞客少年时父母已有以布贸市之举，按理徐霞客完全有条件经商，但他的志趣不在这方面。
2、父亲的影响和母亲的支持促使走向大自然
父亲徐有勉摒弃仕途，爱好园林山水游，自然影响儿子徐霞客的爱好。徐有勉独善其身，不与官宦交往，遭到地方豪强排挤、打击，富豪煽动盗匪抢劫徐家，徐有勉身受重创，不久身亡，年仅17岁的徐霞客大受刺激，深感世态炎凉，更加坚定超脱世俗、出游立业的夙愿。母亲王氏勤俭治家、豁达大度、目光卓异，代子理家，亲制远游冠给儿子戴上，支持霞客放心大胆出游。青年徐霞客跳出科举致仕的藩篱，既不在家收租、经营田地，过安逸的地主生活，也不在外经商、游泊码头，过洒脱的儒商生活，而是不顾世俗人“不务正业、浪荡公子、败家子”的揶揄指责，毅然投身于游览山川、考察大自然之中。徐霞客绝仕从游的人生选择，比前辈李时珍（徐霞客8岁时去世）弃仕从医更早更坚决。
3、社会新思潮激发徐霞客实现自我价值
最有代表性和影响力的社会新思潮是贯穿明朝中晚期至清初的泰州学派。泰州学派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思想启蒙学派,它发扬了王明阳的心学思想，反对束缚人性，引领了明朝后期、中国前近代的思想解放潮流。泰州学派创始人王艮离经叛道，大胆提出“百姓日用之学”。四书五经说“一阴一阳谓之道……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故君子之道鲜矣。”就是说只有天生君子、圣人才能认识、掌握、运用“道”，而百姓是不可能认识“道”的。王艮说“圣人不曾高，庶人不曾低”，“庶人非下，侯王非高”，百姓同样能知道“道”。泰州学派冲决中世纪宗法神学禁锢，倡导人性解放。中国前近代资本主义萌芽在东南沿海率先发展，泰州学派应运而生，形成了中国早期人文主义，资本主义人本思想。只是由于后来的清朝推行落后野蛮的思想禁锢（直到晚清才被破冰），晚明发展起来的人文主义没能成为中国思想文化的主体。
泰州学派中心地泰州，与江阴一江之隔，仅百里之遥。弃绝仕途的少年徐霞客原本出身早期的工商地主家庭，于是很快接受了泰州学派思潮，立下奇志，放飞心情，不做篱下鸡，辕下驹：“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乃以一隅自限耶？”徐霞客在“万里遐征”开始时和结束返乡时得到极大帮助的江南博物学家陈继儒和云南土知府木增就属于泰州学派。徐霞客结交的黄道周、东林党人的思想体系也属泰州学派。青壮年的徐霞客在社会活动中，泰州学派新思潮的影响不断强化。当时国内朴学的兴起和外国传教士科学思想的传入，追求个性解放的徐霞客同样触发了务实求真的科学志趣和批判精神。在旅游考察中对地理学者陈函辉说“昔人志星官舆地，多以承袭附会”。因此，徐霞客便以详尽的游记文字来实现“绘天下名山胜水为通志”的宏愿。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以实证对《禹贡》、《大明一统志》等经典提出质疑，撰写《江源考》，断定金沙江导江，否定“岷山导江”。徐霞客在临终时，教诲儿孙“男儿当奋志勋名，立功万里外”，嘱咐塾师整理他的游记，以传后世，成为人生道路的终结。
毕生苦行失家赀，一部游记增国祚。这是徐霞客人生价值的概括。
（陈锡良 江阴市徐霞客研究会理事、学术委员会委员，江阴市文联原副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