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伦布与徐霞客
作者： 施光华
从丁文江竺可桢说起
明年是丁文江重订《徐霞客游记》、编著《徐霞客先生年谱》发表80周年。历史上，第一个用现代地理学观点研究和鼎力宣传徐霞客的学者，是丁文江；第一次纪念和研究徐霞客的会议，是以竺可桢为首的、浙江大学史地学部举行的徐霞客逝世300周年纪念会。竺可桢在会上发表了重要论文《徐霞客之时代》。会议论文编辑成书，书名直接显要地标示：《地理学家徐霞客》。徐霞客既是杰出的旅行家，又是伟大的地理科学家。在我国，以丁、竺为代表，首先使徐霞客及其《游记》在世界科学史上确立了应得的地位，二人力推徐霞客所具有的中国古代之旧道德和西方近世科学之新精神。丁文江称赞徐霞客是“朴学之真祖”。竺可桢盛赞徐霞客是志洁行芳的科学家，文中提到了“哥伦布搜求瑰宝于重洋”；并且说“纵览十六七世纪欧洲探险家，无一不唯利是图……欲求如霞客之以求知而探险者，在欧洲并世盖无一人焉。吾人今日之所以纪念霞客、亦正以其求知精神之能常留宇宙而称不朽也”。丁文江、竺可桢研究和学习徐霞客，躬身力行，为徐学奠定了良好基础。徐霞客和哥伦布这两位探险者，代表着东西方不同的文明，我们不妨在此作些比较研究，以便从中得到一些有益的启示。
五百年沧桑看哥伦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1451－1506）自己曾用过好几个不同的签名，哥伦布（colombo）、哥伦姆（colomo）、哥伦（colon）等，他最喜欢用的是后者。据考证，他的祖先哥能是西班牙犹太难民，受迫害逃到意大利。他出生在意大利热那亚，哥伦是从犹太人通用的名字里演化过来的。日本人称哥伦布的译音，就叫阁龙。1492年，哥伦布奉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和国王斐迪南之命，率三只船，横渡大西洋，到达中美洲马哈马群岛和古巴、海地等岛，以后从1493到1504年又三次西航美洲。1992年，欧美在纪念哥伦布“发现”美洲500周年之际，对哥伦布的功过褒贬又一次引起了争论。2005年是郑和下西洋600周年，2006年是哥伦布逝世500周年，理论界又出现了郑和、哥伦布谁更伟大的争议。
功不可没，罪不可恕。哥伦布始终是人们争议不止的矛盾人物。他在西方的影响很大，甚至是家喻户晓。许多地方的河流、城市、学校、广场和街道，都用它的名字命名，大到一个国家如哥伦比亚，远到探索太空的哥伦比亚号太空站和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都是用它的名字。仅在美国，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城市和街区等，就有30多处。美洲许多国家，都把10月12日定为“哥伦布日”，因为1492年的这一天，哥伦布首次登上美洲。西班牙格拉纳达市区内，迄今仍竖立着伊莎贝拉女王接见哥伦布的精美雕塑。哥伦布成为永不停歇探索者的化身。在美国华盛顿航空航天展览馆内，有一个展室，用多国文字书写着：“下一步向何方，哥伦布？”其中的解释词着重强调：“跨越浩瀚的海洋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们已经进入了太空时代，这一展览显示了今后五百年我们探索和发现宇宙星珠的前景。”
新工业文明时代的开路英雄，血腥罪恶殖民主义的海盗。世界历史以公元1500上左右为重要分水岭，大航海和“地理大发现”把原来相互隔绝的世界各大区域连通起来，使欧洲进入了大工业时代，加快了人类文明的进程。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达·伽马绕过非洲到达印度，麦哲伦环球航行，成为新工业时代的先驱，尤其是哥伦布，成为旗手。哥伦布在游说葡、法、西班牙王室支持，十几年间多次碰壁，在再次向西班牙国王陈述时说过：“并非我一人在研究西航计划，很可能葡萄牙、法国、英国也已经在准备船队即将进行像我这样的航行。几年之后，大西洋很可能是别的人，而不是我，会驾船开通这条航路”。历史选择了哥伦布。他促成了欧美两个大陆文明的融合，充当了美洲社会变革的催生婆。正如《共产党宣言》里所说：“大工业建立了由美洲的发现所准备好的世界市场。世界市场使商业、航海业和陆路交通得到了巨大的发展。这种发展又反过来促进了工业的扩展……”。这种客观的进步性是建立在非正义的血腥罪恶基础上的。哥伦布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却是一手拿圣经，一手拿屠刀。当他搜求黄金、香料等瑰宝难填其欲壑时，也就露出了伪善凶残的资本主义实质。哥伦布到达美洲，开了欧洲海盗行径、奴隶买卖、残暴、屠杀、疾病、征服和种族文化灭绝的先河，使90％以上的印第安人绝迹。从1492年到1504年十二年间，巴哈马群岛印第安人一个也不留了。一位西班牙籍传教士在书中说，在这个地区航行，可以不带罗盘仪，而是看海上浮沉的尸体来定方向。16－18世纪中，西班牙在拉丁美洲掠夺的黄金即达250万公斤、白银1亿多公斤。淳朴善良热情慷慨的美洲土著民族，迎来的是欺诈、奴役、残杀和濒临灭种之灾。殖民主义从肉体上消灭印第安人到文化上的同化印第安人，印第安人如今已很难寻找自己失落的民族文化。西方一些人如今却以“人道主义”来掩盖帝国主义，资本主义的文明进步，使人类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经历复杂性格突出的哥伦布。哥伦布出身寒门，父亲是个纺织匠。他14岁就当水手，长期在海上漂泊，25岁随一只沉船的残骸漂流到葡萄牙，后又加入了法国的海盗船队，边打仗，边贸易，边拦劫货物。他有贪婪、狡洁、残忍的一面，这反映了当时欧洲资产阶级社会普遍的习性。他用铜铃、帽子和玻璃珠子等小玩艺儿来骗取印第安人的金银宝物，用特制的锃光闪亮的镣铐谎称装饰品，让印第安人酋长自己套上刑具。稍有反抗的人被割掉耳朵、鼻子或被砍头，大批的印第安人阝舀于奴隶的悲惨境地或死于海运途中。哥伦布毕竟是一个具有开拓意识和科学精神的伟大航海家，这也代表了欧洲新兴资产阶级冲破中世纪黑暗的进取精神。他有勤奋好学、坚毅果决、机智干练的一面。他一生几起几落，得到“海军统帅”、“总督”的桂冠，也曾当过无功而返的阶下囚，遇到无数次的危险和厄运，总是十分坚定、矢志不移。西航中曾经70个昼夜颠簸于渺茫无际的大洋，船员中恐惧和埋怨情绪日增，有人扬言要把他抛到大海里喂鱼，他能说服众人而稳住阵势，继续坚持了三天而取得了胜利。他观察海浪和天空的经验超过常人，依靠当时简陋的设备，往往能根据天上的星星和云就可预测天气变化。第一次航行时发现的小岛，他在后来航行中就能很容易地找到。他从小没进过正规学校，但是很喜欢看书，尤其是有关航海、探险的读物，人称“书迷”。他完全靠自己成才，现在西班牙塞维尔纪念馆里仍藏有他读过的《马可·波罗游记》，上面有他许多眉批，可见他读书认真用功。
新长征路遥话霞客
同为拓荒人，动机不一样。哥伦布一辈子为了争权夺利而奔波，临死前还在和西班牙王室打官司。国王也是势利眼，见他已成不再起多大作用，便给予冷遇或推托敷衍，并已任命别的人接替他去航海。有的史书上说，他晚景凄凉，贫病加交，抑郁而死；有的则说，他财产还是不少的，病痛和失意却对他折磨得厉害。现今西方有些家财万贯的富翁，患孤独症的就是这样。有的书上引证了《红楼梦》一首诗：“因嫌纱帽小，致使枷锁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真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这对他一波三折的人生是很好的写照。
钱谦益在《徐霞客传》里说到，徐霞客在鸡足山病重时，曾对人说，自己能以老布衣身份，和汉代的张骞、唐代的玄奘、元代的耶律楚材“三人而为四，死不恨矣！”。他不为名利所累，以“尽探为图经志籍所蒙的山川面目”为已任，决心抛弃一切，甚至表示“譬如我已死，无以家累相牵矣”（1238）。在云南剑川，山峡中皆虎豹盘踞，友人劝他“君何苦以身试也”！他无所畏惧（955）。他是在荆棘丛生的世界创造奇迹，在悬崖峭壁的环境找到欢乐。他在山中遇到大雨滂沱，反觉得“若骑玉龙而揽沧海”（1121）；在雪地里攀蹑，却认为“余赤足飞腾良大快也”（75）。他在广西桂平白石山，时已过午，“灶无宿火，囊无黄梁，无从扫叶煮泉，倚筇卧石，随枕上之自寐自醒，看下界云来云去”（435）。饿着肚皮，躺在岩石上，看着下界飘忽的云雾，好像是越凡脱俗。古语说：“仙，迁也”。人迁入山中，人和山结合，从而成仙。霞客《游记》中，有许多“飘然欲仙，嗒然丧我”的记载。也是在广西上林县三里城探洞，他记载道：“其处愈高，吐纳风云，驾驭日月，非复凡境”；“诸君自下呼噪，人人以为仙，即余亦自为仙也”（581）。但是他并非真的幻想去当神仙，而是脚踏实地，沿着求知考察的路子一步步前进。
迎接太空时代，更需和而不同。1957年10月4日，前苏联发射了世界上第一颗人造卫星，标志着人类已进入太空时代。美国宇航局在该局成立50周年的庆祝会上宣称，“太空经济”时代已经到来，也许在1000年后，人类在火星的后裔会发起殖民太空的挑战。科技界设想500年后哥伦布的新探索，1000年后人类从火星发起的新殖民。新探索、新殖民不应成为向太空的新争霸，而应是和平合作的新天地。我国在坚持自身发展的同时，力促加强国际发展合作，谋求实现全球协调均衡的发展，呼吁联合国抓紧落实缩小南北贫富差距的千年发展目标。我国正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巩固和发展社会主义制度，需要经过几代以至几十代人的不懈努力。几十代人，也就是要经过三几百年。美国展馆设问哥伦布下一步向何方，我们也要设问徐霞客，路漫漫其修远如何继续攀登高峰！
弘扬厚德传统，激励进取精神。
参考书目：
《哥伦布》曾彦一编著1998年辽海出版社
《地理学家徐霞客》竺可桢等著1948年商务印书馆
《大国崛起》唐晋主编2006年人民出版社
《世界历史之窗》1982年广播出版社
《殖民主义海盗哥伦布》1997年1月《历史研究》严中平
《共产党宣言》中共中央马列主义著作编译局1949年人民出版社
《人类寻求天外“第二方舟”》2007年9月21日《江南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