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在云南“顺云之旅”的史实考证
作者: 木光作者: 木光
公元1639年秋天(明·崇祯十二年农历八月),徐霞客在游历了鸡足山,观景考察数日后,受先祖木增的盛情邀请到丽江传播中原文化,在丽江走游逗留16天,而后来到滇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顺宁(今凤庆)云州(今云县),这也是徐公一生中最后的一段旅游地。
徐霞客22岁开始外出旅游考察,先后游历了大半个中国。他历经30年考察撰成的《徐霞客游记》开辟了地理学上系统观察自然、描述人文的新方向,在国内外具有深远的影响。英国科学史专家李约瑟曾赞叹说:“他的游记读来并不像是17世纪的学者所写的东西,倒像是一部20世纪的野外勘察记录。”明末清初江南文坛盟主钱谦益则认为:徐霞客所作游记,贵在据景直书,文字直朴真实,不与古人游记争文章之工,是真正的游者之山水,是世上罕见的真文字、大文字、奇文字,看他写的游记,就像跟他在一起,游走在各种山川奇景之中。可惜这部巨著已遗失200多万字,只剩下60多万字。所幸占整个游记41%的游滇日记还大部分保存完整,而且徐霞客最后的游历文字——顺宁、云州游记更是历历在目,因而我们才能知道,游圣徐霞客的足迹曾经抵达边疆地区的顺宁、云州。
徐霞客是于明崇祯十一年五月初九日——公历1638年6月20日,在静闻和尚(后死于途中)和仆人顾行的陪伴下由贵州盘县胜境关进入云南的。他在滇东北作了将近半年的旅游考察后,于崇祯十二(1639)正月二十三日,转向滇西北,辗转于丽江、大理,五月二十四日抵达永昌府(今保山),再抵腾冲,因欲往缅甸而不能,再折返永昌,意欲南游顺宁、云州。八月初一(公历8月29日),徐霞客主仆二人从永昌府小腊彝山起行,往东南经枯柯小街到达右甸(今昌宁县),投宿于一江西籍的葛姓店家,并找好了一个挑夫,拟往顺宁。
徐霞客的旅行并不像我们今天想象的那样轻松潇洒。他的行李负担并不轻,所带之物,除银两、生活用品、食品、碑刻抄录、拓片、别人的赠物、沿路所买之物和收集的奇石、书纸笔墨、游记文稿和刊刻于永乐十四年(1416),内容较新较全的《大明一统志》及《云南志》等书籍资料,还有一些他人书信。
书信中就有一封是永昌乡贤闪知愿(名仲侗,字士觉,号知愿,天启七年举人,有诗才)给他的。闪知愿及其父闪继迪与徐霞客都有交往,徐霞客曾得到闪氏一家的热情款待和帮助。当闪知愿知道徐霞客要去顺宁、云州,就给他写了封介绍信,收信人是当时在云州供职的一位文士。
初二日晨起,大雾朦胧,徐霞客去找饭馆时,挑夫跑了,他只得另找,但是久寻未得,天又断续下雨,徐霞客只好闷闷不乐在店中写日记。初三日仍是阴雨霏霏,找不到挑夫,又只好“坐邸楼郁郁作日记”,闷闷不乐地写了一整天游记。从他记述的文字看,葛姓店主不是那么友好,徐霞客说他是一副市侩嘴脸,口口声声要为他找挑夫,可他根本没去,看客人闷闷不乐为快事。
店主不愿为徐公找挑夫的原因有几种可能:一是大雨连绵,挑夫确实难找,另就是店主希望徐霞客多住几日,好多赚点银子。
徐霞客欲走不能,只能等待。初4日。是日“有雾而晴”。徐霞客觉得要叫仆人和店主代找挑夫都不可靠,只得自已上街想办法。在熙来攘往的街人中终于找到一个要去顺宁的人和一个要往锡铅的赶马人。徐霞客欲走心切,也许是为稳重起见,希望二人都去葛姓店家找他。中午,赶马者先到,徐霞客请好他后,往顺宁的那人才到,他只好辞了后来者。吃了饭,徐霞客和仆人让马匹带驼行囊,跟随赶马人一路向地处东南的顺云方向走来。
两日后行至一座名叫杜伟山的地方,徐霞客记道:“此乃右甸东来之正脊……其脊乃东南下老龙,自云州南下,分澜沧、潞江之脊,而直下交南者也。”徐霞客一路打听顺宁之道,逶迤南下,终抵顺宁辖区锡铅境内一旅店。徐霞客又另觅得一行脚夫,可索价很高,徐霞客勉强从之。徐霞客记道:“乃南步公馆,即锡铅驿站也。按《旧志》称‘习谦’。土人谓出锡与铅,称‘锡铅’。”饭后,徐霞客在公馆附近洗了一个温泉澡。
初六日,徐霞客晨起吃饭,那个行脚夫也来了。付了饭钱后准备起程,当脚夫挑起行李,徐霞客又加上一饭包后,那脚夫却逃跑了。没办法,徐霞客走不成只好散步东溪,见东溪“有大木横其上为桥。”他知道这是顺宁道,但找不到脚夫无法走,他又回到公馆,随便走走,走到了锡铅街上,又问得一夫,要价同样很高,而且要等明日才行,只好作罢,返回锡铅驿站写日记。
初七日,想不到昨日弃担而去者又找上门来了,于是一起吃了饭往东南方向走来。在山岭沟壑间,只听水声淙淙,徐霞客辨明其孟祐(今称勐佑)西溪与锡铅之水合于孟祐之南,“所谓孟祐河者也。”徐霞客记述了经过孟祐村的山水见闻,对孟祐河的上游作了考察:“锡铅之水沿其北麓,又破峡东南去,东南开峡甚遥,而溪流曲折其间,直达云州旧城焉。”
这条河在很早以前一度称孟佑河。云县在宋代大理国时名“孟佑部”,大概就是以河得名。徐记中的孟佑河就是今天南河的上游,南河与北河(徐记中为顺宁河)相汇处,是过去云州文人所叫的虹溪(南北两河相交所呈弧形似虹而名)以下直至澜沧江,则不知何时定俗称罗扎河。
徐霞客主仆二人继续向南,不时停下来了望,参看《大明一统志》的记载,一路考察山脉地理水流走势,虽然人未到顺宁、云州郡城,但记述中频频提及这两个地名。比如“西夹孟祐河而出于云州旧城西”,“东夹顺宁河而出于云州旧城东,从此南度,纡而西南,折而东南下,东突为顺宁郡城,又东南而尽于云州旧城焉。”“东行冈脊上,于是见北壑之北,则澜沧南岸之山,纡回东抱而南……屏亘于顺宁河之东,今谓之东山,即《志》(按指《大明一统志》)所称某山也。其脊南至云州西南突者,尽于新城西;东北由茅家哨(今称茅家村)过脉而南者,尽于云州旧城所合二水东下而入澜沧处。”“东南坞尽之隙,则云州在焉。此一川大概也,而川中欹侧,不若永昌、腾越之平展云。”从他的记述来看,顺宁、云州的山川已在《大明一统志》中有了较详实的记载,顺宁云州的地理在他心目中早已有个大概。
晚饭时分,徐霞客抵达望城关,顺宁城已经在望。顺山而下,进顺宁新城北门,向南经过郡府大门前,再转东就进入了人烟渐渐稠密的顺宁街市。再往南,出南门半里,他们走进了位于旧城的龙泉寺。此时,寺中讲经刚刚散场,僧侣俗众熙熙攘攘,人声纷扰。他们走进寺院,时当僧众用餐。游记中“遂饱餐之而停担于内”这一句很有意味,就是说徐霞客主仆二人一进去就丢下担子先饱餐一顿,然后才找个地方放置好担子。当晚他们就住宿寺内。
初八日晨起,徐霞客从殿后静室去叩见宣讲佛法的僧侣,僧侣正当打坐止静,只好退出。他计划赶往云州,再从云州去蒙化(今巍山)。又想挑夫难找,不如先去云州再返顺宁,就把行李寄给住持达师,达师留他们吃了饭。
饭后,徐霞客和仆人徒步轻装下云州。先过城南渡亭桥,沿东山麓下普光寺(今平村上村),过归化桥(今平村桂花桥),经瓦罐窑(今称上村瓦罐窑),过鸭子塘(今洛党和德村之鸭子塘),达象庄。这一路记述山川地貌比较详细,他提到的一些地名至今仍用,如瓦罐窑、鸭子塘、象庄等。说到象庄,徐霞客说这里是改土归流前土知府猛廷瑞畜养大象的地方。过象庄下安乐村,下午即抵鹿塘,鹿塘当为今天的洛党(鹿塘与洛党不仅语音相近,而且意义相关。“洛党”系傣语,洛为塘,党为路,意在大路边。)但见顺宁河两岸田畴渐多,村落隐隐分踞于东西两山。当问清前无宿店,又已是下午,徐和仆人就在附近客栈投宿,作记。
初九日,天亮后吃了饭,徐霞客与仆人沿顺宁河继续南下,走了八九公里,峡谷中见一山突起,“有茅屋三楹踞脊间,是为把边关”,有两三人家相傍而居。把边关即今天的把边寨,是明政府设置的一个关隘。
过把边关,南行五六里,见路分两条,沿东南峡谷去的一条,“为渡溪往新城道。”靠西南山岭而去的一条就是沿顺宁河往云州的旧城道,也就是现在云凤二级公路的线路。八月份正是汛期,通往新城道的桥梁已被河水冲走,徐霞客本想涉水过河,但水急难涉,心想“不若由旧城东北度桥,迂道至新城,虽绕路十里,而免徒涉之艰焉。”于是就向旧城走去。
旧城即是现在云县的县城,元代曾设大侯长官司,治所大侯寨,今县政府位置,明宣德三年(1428)升大侯州,万历二十五年(1598)设云州,治城仍是大侯寨。明代的城建工作较之前朝的一大进步是广筑砖城。六年后,即万历三十一年(1603)知州刘秉钥开发旧城以北的天马山东麓坝子,新筑砖城另建州署。这样,相对大侯寨旧城,民间称其为新城,今天人们所说的新城坝即由此而得名。从徐霞客游记可推知,“新城”这个概念至今已有四百多年之久了。新城作为州政府所在,长达191年。后来由于历年山洪暴发,城墙倒毁,山坡坍塌,泥石流注入,堵塞过半,不易修复,清高宗乾隆五十九年(1794),知州阿勒景阿向上申告获准后,又将州城迁回大侯寨旧址。
徐霞客说的新城道、旧城道是那时云州与顺宁之间的官道,现在,游记中提到的那条新城道早已面目全非,而旧城道则演变成了今天的云凤二级公路。
徐霞客走向云州旧城,沿途山环水抱,高低错落,在其视野范围内的山坞平畴溪流村落都有具体描述,很多地名都待考,大体路线是:沿翁溪(后雅称虹溪,即顺宁河主流)峡谷西南循山而行,过翁溪村,由村南循山东转,走上旧城道。再沿山东南下,抵顺德堡(今天的大兴),途中见有一条大溪自马鞍山西麓流下,注入顺宁河。
过西界山(今界碑一带),随着路途豁然开朗,徐霞客的描述也陡增文采,“南壑颇开,庐塍交错,黍禾茂盛,半秀半熟,间有刈者。”即南下的河谷比较开阔,村庄田畦交相错落,包谷、水稻等庄稼长势良好,有的正在抽穗,有的已经成熟,田中还有割谷刈草的农人。
过吊树根,河湾后,由顺宁而来,一路所见的山川走向,至此略见端倪,徐霞客结合这一带的地理形势作了小结性的描述。如“坞北西山之脉,至此南尽于西,为旧城,东山之脉,至此南尽于东,为新城;坞西则西大脊之中,一峰从湾中东突,直临旧城之西。”“一峰”,当指云县城背后的象山。
过菜园坝,站立城西山冈(今景星阁南面的半山坡),此时还“不见壑中诸水,而只见旧城庐落即在南冈;一里及之。” 旧城房屋就分布在象山以南的山冈上,一里即到。
中午,主仆二人就在旧城吃饭。饭后,他们行走在田埂之间,顺着古大侯寨北边一条小巷往东,向圣教寺、田家坡头方向走去。
这条小巷叫旧街子。从街名可知这是云县城最古老的一条街。现在,水泥路面已经覆盖了两年前的青石板路。在明朝末期,它或许也是一条人声杂沓的寻常巷陌,或许只是穿行在人家、田园菜畦间的一段毫不起眼的土路。
徐霞客走过旧街子,转入今天名为“立新街”的小巷,经过今天的圣教寺前面。
不知什么原因,徐霞客并未提及这座早在万历三十二年(1604)就归朝廷礼部管理的寺庙,他记下的是另一新建寺庙——观音阁:
“有新墙一周,中建观音阁甚整,而功未就,然规模雄丽,亦此中所未睹也。”一带粉墙进入了徐霞客视线,墙内正在修建的观音阁十分齐整,规模雄伟壮丽,为此地所未见。由此我们可以推知当时佛教在云州的传播情况。徐霞客提到的规模雄丽而尚未竣工的观音阁就位于现在圣教寺以东不远的坡上。徐霞客描绘说,观音阁位于两水交汇处,视野开阔。站在这里,才看见孟祐河从它东部绕过,顺宁河从它北面流来,两水在观音阁东部交汇而下。
伫立田家坡头,徐霞客记下了孟祐河的来源方向,以及茅家哨(今茅家村)周围的地理形势。“小憩阁中,日色正午,凉风悠然。僧瀹茗为供。”阁中住持接待了徐霞客,为他烧水烹茗,与他交谈。正午时分,烈日炎炎,凉风悠然吹来,一盏云州清茶也许稍稍安慰了他乡游子驿动的心。
告别阁中僧人,主仆二人出观音阁围墙北门,见顺宁河从西北而来转而向东。徐霞客走下田家坡路向北。一棵古老的大榕树当街而立。徐霞客喝茶的观音阁早已烟销瓦解,也许只有这株阅人无数的古榕,当年曾经目送过大旅行家向顺宁河岸匆匆走去的背影。
走近河岸,徐霞客看见:“架亭桥其上,名曰砥柱。”河上架着的亭桥,题名“砥柱”,显然是取中流砥柱之意。须知,当时顺宁过云州新城道的桥梁已被冲走,而此桥却能经得起洪峰的冲击,看来“砥柱”名副其实。根据徐霞客游记,云县旧志记载了此桥。
从徐霞客的文字推想,砥柱桥桥头还建盖一座亭阁,供过往行人休憩。但是徐霞客没有在此停留,他直过砥柱桥,径往东北迎坡而上旗山。
站立坡头,回望波光如练的河谷,只见“二流既合,盘曲壑底,如玉龙曲折。”两河交汇的景象,如玉龙盘绕,宛若长虹。后来的“云州八景”中就有“溪虹渡翠”一景,并有诗赞:“城分两地路盘旋,十里云山到水边。暖浪远流平野色,长虹轻锁一溪烟。”
初十日,平明起饭。主仆二人出云州南门,向西南沿西山坡而行,上马鞍山;见“东南下为条冈,直扼旧城溪而东逼东山,界两城之间,为旧城龙砂,新城虎砂者也。”
出马鞍山峰,过马鞍山岭,八九里后徐霞客已进入顺宁地界了。在山涧沟壑中越岭涉溪,十四五里后到达云州新城通往顺宁的路口。徐霞客想取道顺宁河,但是水急难渡,又往南回走三里,在一片开阔地带西渡顺宁河。然而,“溪阔而流涨,虽当平处,势犹悬激,抵其中流,波及小腹,足不能定,每一移趾,辄几随波荡去。半晌乃及西岸,复由田塍间上坡。”
渡过顺宁河,再走一里,主仆二人转入来时所走之道,八九里后再过把边关,吃了早饭,继续北走十里而至洛党,时已过午,因暑气逼人,两人仍就投宿于来时所住的那家客栈,在楼上休息、写日记。
十一日,徐霞客由洛党北行三十里。过归化桥,入普光寺,抵南关坡下亭桥,走过桥东小径,拾级而上东山寺,登阁展望,但见顺宁西山支系绵延、城堞回盘。
下东山寺层阁,徐霞客与前几天在龙泉寺相识的一僧人在此不期而遇,僧人留徐霞客同饭。饭后两人共坐寺前门楼,天南地北地闲谈。原来这僧人是鲁史西北山寺的和尚,因为听讲佛法而至龙泉寺。他给徐霞客说,自小曾遍历挝龙、木邦、阿佤等偏僻之地。徐霞客知道这和尚游历较广,就向他询问澜沧江下流的地理形势,结果“其言与旧城跛者、新城客商所言,历历皆合。”
澜沧江下流的去向虽然徐霞客已在云州几经听证,但他终究因为未曾亲历目睹,始终耿耿萦怀,只要有可问之人,他就不忘探究。这又进一步说明了地理学家徐霞客那种严谨的治学态度和追根究底的探究精神。这种精神只到今天仍是那么难能可贵。
下午,徐霞客出东山寺,过亭桥,入顺宁东门。
徐霞客本想当天就走,但是“觅夫未得,山雨如注,乃出南关一里,再宿龙泉寺。”
十二日,饭于龙泉。徐霞客命仆人入城寻觅挑夫,他就在殿后静室拜访来宣讲佛法的禅师。见了,徐霞客才知道这和尚就是他曾在永平慧光寺相识的四川一苇法师。一苇法师为徐霞客泡茶煎饼,端出鸡葼(zong,植物名,也许就是当地特产的鸡枞)、松子等地方时鲜相饷。坐间,一苇还拿出《黄慎轩》(明万历年间四川人,官至太史,后皈依佛门)书卷给徐霞客观赏,这大概是一苇云游途中所得。
下午,仍找不得挑夫,徐霞客就迁寓顺宁新城徐氏客栈,与蒙化(今巍山)妙乐师一起等候马帮。
十三日,与妙乐同寓,等到薄暮时分,马帮才来。徐与妙乐各定一骑,带驼行囊,期待明日同行。这批马帮是从大姚白盐井驼盐到顺宁的,回去可直达鸡足山,比较方便。当时,徐霞客欲从蒙化往天姥岩,也就只雇驼骑至蒙化城止。
十四日晨起而饭,但因为马帮要等候取盐价,要到中午才出发。徐霞客将行李托付给马帮后就带着仆人先走。出北门,约走二里,过接官亭,有税务官在那里守卡。接官亭有路向西,就是永昌道。此时马帮还未赶到,徐霞客就在亭中坐览一郡形势,并了解开郡始末,作记。
徐霞客记道:“顺宁者,旧名庆甸,本蒲蛮之地。其直北为永平,西北为永昌,东北为蒙化,西南为镇康,东南为大侯。此其四履之外接者。土官猛姓,即孟获之后。万历二十五年(1597),土官猛廷瑞专恣,潜蓄异谋,云南守巡金沧澜兵备副使陈用宾帅兵讨而诛之。大侯州土官俸贞与之济逆,遂并雉狝伏法治罪之,改为云州,各设流官,而以云州为顺宁属。今迤西流官所莅之境,以腾越为极西,云州为极南焉。”
徐霞客在“顺云”旅游日记中这段论述洽好提供了与《木氏宦谱》中先祖木增之父木青辞世的原因和时间的重要史实。
木青于明万历二十五年奉调出征讨伐“顺云”土官叛乱征战中中箭身亡。万历二十五平叛胜利结束后“顺云”府州实施改土归流。由此进一步证实了木青辞世的原因和时间完全与徐霞客记述“顺云”平叛时间相吻合。
徐霞客的这段记述中,除改土归流外,还有两点殊为可贵,一是顺宁土官猛姓是三国时期诸葛亮曾七摛七纵的孟获之后;现在凤庆、云县民间都有一些关于诸葛亮的传说,虽然听来有些附会、敷衍的成分,但看来并非空穴来风。二是,当时滇西地区朝廷命官能够莅临之境,腾冲为最西端,云州为最南端;所以,明朝时期,云州是中原文化传播的南端,也是朝廷中枢神经的末稍,其治乱兴替常常引发朝廷兴师干预,都是这个原因。这种情形一直延续至有清一代。
徐霞客在顺宁休憩的龙泉寺基,就是猛廷瑞所居之园,从西山垂陇东下。旧城就是龙泉寺一带,新城在其北,府署东向,背靠凤山而建。徐霞客曾入府境,想看看顺宁府辖境四至,但是没有府图。但徐霞客还是较完备地记述了顺宁府辖境的山川地貌概况,其中包含澜沧江流经顺宁的情况。
徐霞客还记道:“郡境所食所燃皆核桃油。其核桃壳厚而肉嵌,一钱可数枚,捶碎蒸之,箍搞为油,胜芝麻、菜子者多矣。”
可知,那时的顺宁即广泛享用核桃油,不仅作食用油,而且还用来点灯照明。
马帮赶到,东向下坡,渡一铁索架桥,上坡,顺东山之麓,北向而去。因为马帮迟发,为了赶路,马锅头赶马很快,在山间沟谷匆匆疾行。
“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徐霞客主仆加快步伐,紧跟马帮之后,甩下一路烟尘。
过二十里哨,一路登冈、翻山越岭、涉溪穿峡、循山崖下深箐迤逦北行,山势水流道路村落人家里程都有历历记述,不一而足。
走了二十多里,徐霞客经过青树、红塘、三沟水,天已昏黑。“又下二里,而宿于高简槽。店主老人梅姓,颇能慰客,特煎太华茶顺宁产名茶,亦为云南三名茶之一饮予。”“高简槽”《顺宁县志》作“高枧槽”,就是今凤庆大寺乡马庄村。徐霞客与梅姓老人共品太华佳茗,围炉夜话,现在常被临沧茶坊作为经典而多加称引。
十五日平明,东北下坡行七里,始见澜沧江自西而东下嵌峡底,隔峡三台山为早雾笼罩,咫尺难辨。
当年徐霞客主仆由漭街渡过江时,正值澜沧江水浊势急。他们站立渡口稍等,便听见船棹打水之声,有小舟向南渡来。这时,马帮还在后,徐霞客等不及,就登舟北渡了。
登北岸,曲折而上二里余到坡头,转东行,“南瞰江流在足底,北眺三台山屏回岭北。”闻船棹击水声,回望江面,又见小舟横江南去,而南岸的马帮还望之不见。继续行走十多里后,徐霞客到达三台山公馆,即三台山驿站。再走12里后,到一峰头吃饭(大概是所带干粮),此时四山云雾已开,只有峰头还霏霏袅袅,雾气氤氲。
由峰北向北行走十五里,登上一冈头,“有百家倚冈而居,是为阿禄司”,阿禄司就是今天的鲁史镇(为滇西南茶马古道重镇)。徐霞客记录了鲁史四周的地理形势。鲁史北面乱山杂沓,中有一峰突出。徐霞客询问土人,得知山侧有寺,并有大路可通行北上。徐霞客就投奔山寺,烧水煮饭,等待马帮到来。
十六日黎明早起,徐霞客饭后北行。从犀牛渡乘竹筏过黑惠江。十七日抵蒙化(今巍山),转东过龙庆关到迷渡(今弥渡),再往东转北,经过洱海卫(今祥云县),于二十二日回到宾川鸡足山。依然住宿在悉檀寺撰写先祖木增所委托的《鸡足山志》。
(作者系丽江木氏第48氏孙 丽江徐霞客研究会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