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将敔山作南山,山水田园似元亮
——浅谈李介立在敔山湾的生活
刘徐昌
东晋时的陶元亮,不愿“为五斗米折腰”而辞官回老家浔阳,过起了隐居生活,写下了“种豆南山下”等一组脍炙人口的归园田诗,开创了我国山水田园诗风一派。李介立在敔山湾一段时间的生活,就有陶元亮的情趣在其中。
李介立住在敔山湾山下的一个小山村,坏境优美而清静,民风淳朴。居室前后有竹林滴露的清香,有蔷薇花的灿烂,有小桥流水的清幽;溪边山石之重叠,远处寺院钟声之悠悠。这敔山湾的风景,极似当年陶元亮的南山。其生活情趣虽清贫,却其乐无穷,他说“借栽三径竹,自种一园薇“(《初移居山中》)。由于有竹林、树丛,自然引来了众多的飞鸟,它们的歌声更显出了山村的幽静,这种生活不得不引起了他对古人陶潜的回想,“绕屋鸣禽鸟,公然元亮庐”(《闲居》),就是这种生活的写照。他居室的不远处就是双林庵和宝仓庵了。这有他的诗句为证:“树当斜月影,钟是逆风声。”(《小桥夜坐》),写的是月落树梢,斜月筛影,虽是逆风,但因寺院离得较近,那钟声还是声声传来。“茅屋钟先绕,山田水自行。”(《夜步》)是说远处寺庙的钟声悠悠地转到他的茅屋来,听来别有风味。因为敔山湾中,较近、较大的寺庙,只有双林庵与宝仓庵了。这里另要说明的是,有人认为李介立生活在敔山湾内,其居地就是双林庵。这里可以看出他生活在离寺院不远的小山村,而不是双林庵内。他的《晚步》诗,就直接说明了这一点:“乱穿松竹林,一径入村家。”
在这小山村中,每当夏夜闷热难耐时,他就独步溪桥,或听流水潺潺,或听蝉鸣蛙鼓,或看流萤闪烁。“一室蝉声里,山风不肯凉” (《喜友人五》),“小桥喧坐客,细草定流萤”(《晦夜》),停履溪桥上,更深气愈清”,“逐凉无定所,溪畔得风轻”(《夜步》),“坐漱流泉处,清芳沁齿牙”(《晚步》),夏天的晚上,虽有微微晚风,但在山村中,还不解凉,每当这时,他就手捏蒲扇,走出村外,独步溪边,坐在溪桥上,有时直到深夜,呼吸那清冷的气息,欣赏山村的自然美景。有时径直走到溪边,弯下腰,双手捧起清澈的山泉水,喝上几口,顿觉齿牙清凉,沁人心脾。
他的居室是简陋的。屋是茅屋,门是柴门荆扉。“柴门松影满”,虽是柴门荆扉,满眼却是松影翠柏;生活是清苦了些,但这里有远离尘世的清空,其情是何等惬意。虽然生活清贫,但当朋友来时,兴致高时,李介立也会喝点酒。没有钱买酒,先向乡邻欠赊来喝就是了,“酒从邻舍贳”(《闲居》,贳(shi),赊欠,赊买)。
李介立在敔山过隐居生活时,有时也有友人来访。在友人中,最友好的朋友是汤仲矅。汤仲矅,号林谷,也是一个隐居者,当时,他居住在绮山白云庵,李介立有诗题为:《入绮山访汤仲矅,时寓居白云庵》。汤仲矅很喜欢游览名山大川,也很有才学,李介立称他为“题咏甚富,有《浪游集》二卷”(《天香阁随笔》),李介立还为《浪游集》作序。顺治六年(1649年)以后,他不愿与清朝合作而遁入空门,到浙江大雄山削发为僧,易名远遁。后李介立还多次专门到大雄山探访过汤仲矅,写有《大雄山再访汤仲矅在道作》一诗。其诗曰:“乱山高下入,访友事非轻。行脚方应遍,观心道已成。节交初夏热,路隔五年生。我是羁愁客,何堪此寂凉。”此诗写于初夏时节,离前次上大雄山已时隔五年,所以路也觉得有些陌生了,深山访友,尽管山路弯弯,高高下下,崎岖难走,但与老友的深情常在,哪管得了这道路艰难与寂寞,只要能看到老朋友也欣慰不已了。当年汤仲矅来敔山看望李介立的事,其《黄花诗·序》就记得相当具体详细了,“五月,仲矅访余敔山,从邻家觅得白酒斗许,谋所佐酒,绝无寸蔬。两人出步溪上,黄花灿然。林谷忽忆去岁老僧指此花示我曰:‘瀹以滚水,盐醋和之,住山清供也。’欣然恿仲矅挈篮出采。篮既满,以衣受。其余如老僧法而助之以姜。尝,甚爽口,遂移酒坐石上,尽啖之,尽斗而止。是日,两人快甚。”这段小序写明了时间是初夏五月,地点是李介立住地敔山,事情是,汤仲矅来访。他见老友来访非常高兴,于是就到邻家借了一斗酒;酒是有了,可是下酒菜一点也没有。两人无法,就到外面小溪边上走走谈谈,突然发现溪边山地黄花开得遍地皆是,灿烂可爱。这时汤仲矅突然想起,去年有一老和尚指着这种黄花对他说:“这种黄花用开水煮一下,用盐和醋拌和一下,就是我们这些住在山间僧人的上等菜肴了。”于是他俩就回家拿了一只竹篮出去采这黄花。不一会就采了一大篮,而且还用衣兜兜了一衣兜。回家后,煮熟,不仅放了盐和醋,而且还和了些姜沫。尝了一下,非常爽口。于是他俩就把这“酒宴桌”移到门外场边的一块大石上,两人对酌对饮。将这黄花菜与这一斗酒吃了个精光,心情非常开心。而这所谓的“黄花菜”,他在这篇小序中还注明:“即所谓金针菜也。”还说,“摘其花之未开者,蒸晒藏之。”于是就随手写就了一首五言古诗。这首诗间接地反映了他生活的清贫。朋友来了,家中酒也没有,只得向邻人借,借来了酒,下酒菜也没有,连乡村中的咸菜、萝卜干也没有,炒黄豆、炒鸡蛋也没有。也侧面反映了乡邻的淳朴善良。他这样穷,但只要家中有酒,乡邻还是很直爽地把酒舀出来借给他招待客人。这酒当然是村醪白酒,或许是去年的“十月白”,或许是当年的“菜花黄”,但这是家酿酒,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真品。此诗还交代了饮酒的坏境。“移酒坐石上”。关于这块石,另一首《友至》诗也写到,朋友来了,就邀朋友到门外石上去饮茶:“壶移当沼石。”这块大石块当桌,周围还有几块小石块当椅子,而且是在“沼”(小溪)边上。有位田园诗人写曰“开窗面场圃”,而李介立则是饮酒溪边石,其田园乐趣.尽在其中了。他说:“携酒坐石上,峰影倒杯里。”石上饮酒,山峰的影子,天光云影,尽皆倒影在酒杯中。这种饮酒,何等开怀,又何等浪漫。说这黄花菜是“颇似豆荚香,鲜欲胜广荔。”它有毛豆荚的清香。它的鲜嫩可口,好像要胜过广州的荔枝。二人边饮酒边谈论诗书,喝到高兴时,还高歌吟咏,这样的饮酒是何等的快乐呢!“侑酒发高歌,此乐刻肺胃。”
这里还想说明一下,李介立在敔山生活的时期问题。笔者认为,它应是崇祯末年、借居定山黉塔湾寺庙之前。这可从二个方面说明,其一是,他在这一组《偕隐集》诗歌中(以上所引诗歌均选自《偕隐集》)有诗句:“转忧将世乱。”(《夜步》)诗歌所写的内容是夏天晚上,他外出溪畔纳凉,看到繁星流萤,山溪水田,听到钟声、风声,心情自然舒畅。但转而想到国家局势已乱,不免心头忧伤。“将世乱”三字点明了此诗的时代背景,即北方的李闯王造反的混乱局面。由此可以说明这段时间应在崇祯末年。
第二个证据是汤仲矅的生活情况。汤仲矅,乙丑年(顺治六年,1649年)腊辰已出游浙江,后又在浙江大雄削发为僧;而戊子年(顺治五年,1648年)李介立才“裹粮入定山红(黉)塔湾,借榻老僧龛下”,而李介立这段时的生活中,汤仲矅还时常来访,说明汤尚未游浙,也没用成为僧人,所以这段时间应为借寓定山黉塔湾之前。
综上所述,李介立先在敔山生活,然后再到定山黉塔湾生活。他所生活的住所应是敔山脚下的小山村,而非双林庵。这小山村外有溪有桥,而这房子外就有这小溪环绕;屋外场边还有几块大大小小的石块。这石块下就有小溪的潺潺之流水声。这样的地方,实在是个隐居的理想场所,其生活也确实有这山水田园的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