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徐霞客军事思想
作者： 陈锡良
徐霞客是晚明一位务实的军事学者。徐学界或许有人会问，大家公认徐霞客是地理学家、旅行探险家、游记文学家、诗人、游圣，有什么理由给他戴上军事学者的头衔呢？他既不是文职军官出身，也不是武职军官出身，也没有军事经历、军事著作，怎么能称为军事学者呢？也有人会说，《徐霞客游记》中是有不少军事及军事人物的记述，那不过是在游历中把看到的听到的随时随地记录而已，称不上是军事学者。笔者要说，徐霞客的军事思想来源于社会现实和家庭的深刻影响，有关军事方面的人事，他不只是记录所见所闻，更是主动地有针对性地加以调查、考察、研究、宣传，除了在日记中记录军事之外，还撰写多篇独立的军事著作，提出非同凡响的真知灼见。无征不信，《徐霞客游记》①中大量内容，足以证明徐霞客是军事学者名符其实。
一、痛恨外族侵略
政治是军事的基础，军事是政治的延续。徐霞客虽说是平民布衣，但他的政治理念、军事思想是鲜明的，首先表现为痛恨外族侵略。在《粤西游日记三》中，他用大量笔墨记述安南交彝、莫彝寇入侵中国、人民遭殃的惨象。今越南古称交趾、安南，汉唐时就属于中国疆土，明中期宣德年间闹独立，成立安南国。但直至清朝，一直和中国是宗藩关系。安南国交彝、莫彝乘晚明国势衰弱，不断入侵中国南疆。例如，广西龙茗经交彝寇掠夺，已是“人民离散，仅存空廨垣址。”下雷州以西一带竟被莫彝盘踞十多年。在镇安山林中，徐霞客侧目“交彝十余人，半执线枪，半肩鸟铳，身带藤帽而不戴，披发跣足”，相遇而过。霞客还看到当地土人绑架过路人，转卖给入侵者。还有当地土司为争夺地盘，大动干戈，交彝寇挑拨离间，从中渔利，最终使“百姓肝脑涂地”。徐霞客笔下，痛恨入侵者专横跋扈，痛心生灵涂炭。
二、抨击昏庸无能的流官
南方土司制度，是明王朝治理少数民族的政策，所谓“以夷制夷”，在立国之初，对促进经济发展、维护社会安定有进步作用。中期后随着外族入侵，人民与入侵者的对立，人民与土司的矛盾，土司与入侵者的冲突，土司与土司、土司与朝廷的矛盾日益加剧。朝廷及流官形成两派主张，“保土派”主张维持土司制度，；“改土派”主张“改土归流”②。徐霞客关注时局，观点明显倾向于“改土归流”，削弱不法土司，加强流官（命官）对土司的监管，或直接替代土司首领。而现实是：土司为扩张势力，无视国法，勾结侵略者，监管的朝廷命官视而不见，或者受贿而谎报军情，《粤西游日记三》对此多有揭露。如：“中国诸土司不畏国宪，而取重外彝，渐其可长乎？”又如：“当道亦有时差官往语莫酋者，彼则厚赂之，回报云：‘彼以仇哄，无关中国事。’岂踞地不吐，狎主齐盟，尚云与中国无与乎？”就是说，封疆大吏也有不时派遣官吏前去晓谕莫夷首领的，莫夷却重重地贿赂这些官吏，官吏回报说：诸夷因为有仇内哄，不关中国的事。难道入侵者占据着土地不肯吐出来，勾结州官一同结盟，还说是与中国无关吗？徐霞客揭露了朝廷命官投降侵略者、包庇土司、接受贿赂的罪行。
徐霞客针对当时田州与归顺争夺镇安嗣位、归顺借安南莫夷之兵出战的军情，在《粤西游日记三》中指出：“纠彝有辟，土司世绝，皆有当宪。今龙英、镇安正当乘此机会，如昔时太平立郡故事，疆理其地。乃当事者惧开边衅，且利仍袭之例，第曰：‘此土司交争，与中国无与’。不知莫彝助归顺得镇安，即近取归顺之地。是莫彝与归顺俱有所取，而朝廷之边陲则阴有所失。其失镇安而不取，犹曰仍归土司，其失归顺赂莫之地，则南折于彝而不觉者也。此边陲一大利害，而上人乌从知之！”这段话的大意是：制约外夷，土司绝嗣，国家都有相应的法令。现在田州与归顺两土司大动干戈，争夺镇安嗣位。既然镇安土司已经绝嗣，没有继承人，龙英府、镇安府知府应当乘此机会，像按照过去太平立郡的旧例，由命官替而代之，清理田州和归顺两土司原辖地，不许争夺镇安土地并夺取镇安嗣位。然而府衙害怕两土司爆发边界军事冲突，不去干预，姑息事端，还认为沿袭土司旧例是有利的，竟然说：“这是土司互相争斗，与中国无关。”不明白入侵的莫夷协助归顺州夺得镇安后，马上会就近夺取归顺州的土地。这样莫夷寇和归顺土司都有所得，可朝廷的边疆却在暗中失去了。命官丧失了镇安土地却不去收回来，还说仍然归属于土司。这是一个肮脏的交易：归顺土司贿赂莫夷寇，莫夷寇出兵协助归顺取得了镇安的的土地，归顺土司再拱让一部分镇安的土地给送莫夷寇。最终领土被南边的入侵者侵占了却不能察觉。这是边疆地区的一大祸害，可是封疆大吏直至朝廷哪里知道这些呢！
严重的边患，是徐霞客主动向当地官吏、土司、百姓询问得来。如果徐霞客不关注边患，不深入调查研究，仅靠道听途说，揭露内幕就不会这样具体，见解这样深刻，抨击命官这样尖锐。徐霞客关注边陲问题，已超乎当时一般士人之上。所以有历史学家说，徐霞客所记安南入侵，是珍贵的第一、第二手资料，能弥补明史、方志的不足。
三、研究军事地形
《粤西游日记三》记载，崇祯十年七月在龙英州，徐霞客看到飘岩“特耸州东……高倚层云，下临绝壁”。他听说龙英州被交彝寇侵占时，百姓都躲避到飘岩悬崖上的山洞里，交彝寇包围飘岩却始终上不去。这事激起了徐霞客考察军事地形的兴趣。他来到飘岩山下，“但仰望路绝，非得百丈梯不可，乃怏怏去。”离开后不甘心，转到山侧问几个山民：“今有路可登乎？或曰：可。或曰：难之。”不管难不难，徐霞客拉了一人做向导，攀登宛转悬壁的十四层竹梯到达山腰的洞口。洞穴里结构复杂，有许多编竹架木的防守设施。徐霞客转来转去，特别注意水源，他看到泉水，“极似雁宕之龙鼻水”。他思考，现在是夏天，“但时当冬涸，端无滴沥耳。”徐霞客“复历十一梯而下，则岩下仰而伺者数十人，皆慰劳登岩劳苦，且曰：‘余辈遗黎，皆藉此岩再免交人之难。但止能存身，而室庐不能免焉。’”《孙子兵法·地形篇》说：“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阨远近，上将之道。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徐霞客思考：州民凭藉险山避一时之难是不错的，但人多水少，长久滞留就很危险，于是告诫道：“余观此洞洵悬绝，而以此为长城，似非保土者万全之策”。又出谋道，要团结起来、武装起来，共同抵抗外敌：“守险出奇，当以并力创御为上着；若仅仅避此，乃计之下也。”
《粤西游日记四》记，徐霞客来到称为“良区异壤”的广西三里城，受到镇守三里的参戎陆万里的热情迎送。城垣是军事防御最重要设施。徐霞客考察三里城：“三里砖城，周回大三里。东西皆石山排列，自后营分枝南下，中有土山一支，至此而尽，又起一圆泡，以城环之。”其特点是天然石山和人工砖墙巧妙结合，又有环城河，十分完善。徐霞客赞扬陆参戎治军有方：“城久颓，且无楼橹（望楼），陆公特增缉修筑雉堞”，创建东、西、南“三门楼”，“ 南门之外，又建南楼，以壮一方之形势”。
崇祯十二年六月徐霞客在云南永昌府，他和朋友李虎变骑马考察山岭，李虎变谈起石城：“东北一峰特耸，西临江左者，为王尚书③驻营之峰。”史实：明正统年间，云南边陲麓川世袭宣慰使、官二代思任发叛乱，屡败官军。朝廷命定西伯蒋贵为总兵，兵部右侍郎王骥总督军务，发十五万大军讨伐，驻兵石城外。这是明王朝为维护国家统一、稳定云南边疆安定的大战役。思任发凭借壁立如屏的石城的险要地形，殊死顽抗。结果大批叛军和叛酋思任发被杀，王骥擢升兵部尚书，赠靖远伯。徐霞客急于游石城，考察旧战场。在朋友马元康、早龙江安排下，僧人沧海带路，徐霞客穿过原始森林，艰难登临石城。
《滇游日记十一》中徐霞客描述石城：从山顶观察到山下，高峡屏立，酷似天然城墙，峡前是河，好比护城河。霞客认为“此山非环转”，“不可谓之城。”但从军事地形上赞赏扼守之险要：“正如黄河、华岳，凑扼潼关，不可不谓险之极也。”就是说，正像滔滔黄河、天下第一险的华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潼关，三道相近的屏障拱卫咸阳一样，具有重要的军事战略意义。徐霞客常以舆地学（风水学）的“龙砂”、“虎砂”分析地势。认为这石城周围，“上江之流西潆之……峙为下流之龙砂，而王尚书营岭即其本支，而又为上流之虎砂也。”就是说，王骥驻军营地山岭属于龙砂，处于主帅驻军的优势地位。
四、宣传军事和军事人物
《粤西游日记四》记载：徐霞客在广西庆远府境内一个土兵头目何姓家吃饭时，何姓说起本府永定、永顺两土司的兵曾经调到沿海抗倭。徐霞客听后脱口而出：“嘉靖间调二土司兵至吾乡剿倭者，所云狼兵③是也。”“狼兵”指广西土司的兵，“吾乡”即我的家乡江阴。徐霞客说起这桩剿倭战事是痛楚而苦涩的。战事要追溯到嘉靖三十四年。两千倭寇围攻江阴城，一个月没攻下，屯驻在城南外，每日分股在城四周大肆烧杀抢掠。这年六月十三日下午，天气闷热，江阴知县钱錞（字鹤洲）率领县兵乡勇，以广西350狼兵为前锋，共400人，冲出南城门决战，遭遇大批倭寇，350狼兵竟然不战先溃。钱錞率领县兵、乡勇50多人陷入倭寇埋伏圈，血战中钱錞和50多县兵、乡勇在雷雨中全部战死。倭寇残忍地把钱錞头颅割下，悬挂竹杆上。当夜，城里派出敢死队抢回钱錞躯体和头颅，安葬后，城内建钱公祠。
说起狼兵征调到沿海抗倭，原本是在抗倭前期南京兵部尚书、抗倭总督张经的主张。早期的广西狼兵在辽东、山东确实骁勇善战，甚至有狼兵“可死不可败”的神话。后来张经被奸臣严嵩陷害，狼兵群龙无首，纪律松弛，战斗乏力。所以戚继光在浙江抗倭，不用狼兵而招募义乌兵，训练成戚家军。狼兵被征调到江阴后，纵情放肆，目无法纪，少数人被知县钱錞惩罚过。所以少数心怀怨恨的狼兵遇上倭寇，带头呼喊着逃跑，其余的跟着溃逃。知县钱錞殉难后，徐霞客曾祖父徐洽写《上兵宪王鉴川④书》，祖父徐衍芳写《邑侯钱公祠记》，岳叔父许学夷写诗《吊邑侯鹤洲钱公》。 徐霞客对这此战事和祖上义举，虽然80多年过去了，没有展开写，但记忆犹新。
徐霞客从广西来到云南后，《滇游日记四》记载，他和友人出晋宁城西门，看到明惠夫人庙，友人说是庙祀晋宁州刺史李毅女儿李秀。徐霞客随后翻阅《大明一统志》得知：晋朝时，李毅任云南宁州剌史。讨平叛酋五十八部。后来有五彝，围攻宁州城。李毅劳累过度去世，情况紧急，百姓都推举勇武的李毅女儿李秀任主帅。李秀不负众望，整顿军队，攻破敌营，解了围困。因李秀战功卓秀，朝廷委派她代理父亲职务，统领部下三十七部。30多年后死于任上。百姓建庙祭祀她。唐朝封为明惠夫人。到了明朝，因行政设置变革，晋宁州辖地变小，不再是晋朝时的宁州疆域，祭祀废驰。徐霞客觉得李毅、李秀父女，根基在晋宁州，“李毅乃一方宗主”，是维护地方平安的英雄，应该纪念，而且当时晋宁州内阿迷叛军残余势力作祟，百姓惶恐，晋宁唐知州感到头痛。因此，徐霞客对晋宁唐知州、诗人唐大来诚恳地说：“首以复祀李毅为正”，认为恢复祭祀李毅父女是头等大事，对宣传正义、扶正压邪很有意义。
徐霞客从晋宁来到高黎贡山，《滇游日记九》中有一段生动独白：“其夜倚峰而栖，月色当空，此即高黎贡山之东峰。忆诸葛武侯、王靖远骥之前后开疆，方威远政之独战身死，往事如看镜，浮生独倚岩，慨然者久之！”徐霞客夜宿高黎贡山东峰时，月色当空，触景生情，以一“忆”字，触发历史，引出三位重要的军事人物：三国时南征西南边疆的武侯诸葛亮，明永乐、正统间平定麓川思任发叛军的靖远伯王骥和威远伯方政。这段独白虽然只有几十字，没有展开，却包含丰富的军事内涵。如果徐霞客平生没有军事知识积累，岂能触发？
诸葛亮南征，在西南边疆各族中有极深的影响，徐霞客在云贵两省游记中多次写到诸葛亮传说和遗迹，不作述说。靖远伯王骥征讨叛军思任发上文已述。威远伯方政：山东人，思任发叛乱，右都督方政协同镇守云南的将军沐昂率兵讨伐，方政英勇善战，遇到敌方象阵，策马突阵而死。朝廷赠威远伯，谥忠毅，祠于永昌。
补充一点，徐霞客在高黎贡山上遥想往事中，可惜疏忽了与王骥、方政一起征讨叛军思任发的江阴老乡、兵部尚书徐晞。光绪《江阴县志·乡贤》记徐晞：“兵部右侍郎转南京户部左侍郎。岁辛酉（注：明正统六年）征麓川，命晞督馈饷，贼（注：思任发叛军）谋间道掠粮，晞训厉土官出兵击破之，饷道以通。凯回晋兵部尚书。”
五、撰写军事著作
徐霞客的军事著述，分两个方面：一是散见于日记中，最明显的是在粤西游日记中交彝寇的侵略和土司的暴行；二是在历时最长的滇游中，撰写单独成篇的军事著作。独立成篇的至少有四篇：《随笔二则》，《永昌志略》，《近腾诸彝说略》，《丽江纪略》。
《随笔二则》是徐霞客在崇祯十一年间昆明及滇南调查采写的军事学术笔记。第一则写的是：黔国公沐英是明代开国功臣、镇守云南的总兵官。继承爵位的儿子沐昌祚死后，继承爵位的孙子、官三代沐启元骄横不法而下场可悲。沐启元家丁挨打无辜儒生，儒生告到监察御史金瑊那里，金瑊下令逮捕打手。沐启元竟然调动军队，祭奠军旗，包围御史衙门，发射大炮恐吓金瑊，并继续拷打数十名儒生。金瑊上奏，朝廷责令贵州总督张鹤鸣核实上奏。当时魏忠贤专政，下旨调停，沐启元更加猖狂。沐启元母亲害怕断送世代相传的爵禄，哭泣三天，毒死沐启元，并上奏请求保留爵位。崇祯帝登基，准许仅满周岁的官四代沐天波继承爵位。徐霞客出于除暴安良、稳定边疆的目的，真实记录沐启元作威作福的暴虐，提供了少有人记载的珍贵军政资料。
第二则记滇南阿迷州土匪普名胜从猖狂叛乱到被歼始末。万历四十二年，作乱的普名胜被临安府下属的宁州禄土司军队打败。普名胜逃到阿迷州，禄土司打算除掉他。临安知府担心下属土司强大，留下普名胜可以与宁州土司对立，便曲意包庇普名胜。结果，10年后普名胜兵力膨胀，消灭了众多土司，夺取了阿迷州政权。崇祯帝命令川贵粤滇四省合兵围剿。云南巡抚王伉亲驻临安府，布政使周士昌统兵进剿，叛军阻扼，相持两月。叛军暗派使者到京城，谎说普名胜没有叛乱，只是巡抚王伉为邀功而挑起争端，百姓反被摧残。兵部尚书轻信谎言，上奏说普名胜的地域很小，王巡抚扩大事态，大举进剿，白费朝廷粮饷。结果朝廷逮捕王巡抚，周士昌和13名参将又全部战死，进剿官兵大大削弱。崇祯五年，叛军全力攻打临安府，许多土司都屈服于普名胜。崇祯七年，普名胜忽然病死。妻子万氏擅长权术，威势通行远近。命官仅以安抚妥协局势，酿成灾祸蔓延。徐霞客痛惜道：从临安府以东、广西府以南，人们不知道还有明朝的官员了！想不到一个妇人的威势、谋略竟然如此！官、绅被万氏笼络束缚的，“达十分之八九”。徐霞客从吏治上批评朝廷：王伉竟以挑起争端的罪名被捕，后来的官吏苟且安抚了事，“如此举动，朝廷可谓有人乎！”徐霞客又从军事策略上提出看法：王伉的过失，在于误用了不通用兵谋略的周士昌，战争长达数月，用兵时间一久是要发生变故的。当时只应当责备王伉用兵迟缓而督促他加快进展。面对敌人更换主帅尚且不行，何况突然到军中逮捕主帅呢，“亦太甚矣！”最后徐霞客忧心忡忡地感叹：“嗟呼，朝廷于东西用兵，事事如此，不独西南彝也！”
徐霞客在普名胜死后仅四年，穿行在遭受其蹂躏而伤痕遍地的临安地区，加上其妻万氏“威行远近”，徐霞客在采访晋名胜夫妇恶行时，百姓大都心有余悸，“掩口相戒”，不敢说一“不”字。可想徐霞客采访之艰难和勇气。《随笔二则》是徐霞客关于沐启元之乱、普名胜之乱最早的调查报告。史料价值很高：揭露明末朝政腐朽，军事无能，云南边陲治安混乱。
徐霞客在云南边陲永昌（今为保山）期间，受到文士的款待和资助。在闪太史⑤家，其弟闪知愿⑤把《永昌志》和学者张志淳的名著《南园漫录》奉送徐霞客。徐霞客利用这些史料结合游历写成《永昌志略》、《近腾诸彝说略》。按理，作为府志《永昌志》，涉及方方面面，但徐霞客所写600多字的《永昌志略》和500多字的《近腾诸彝说略》，只写军政长官更迭和重要军事。徐霞客在丽江，又写100多字的《丽江纪略》，亦单写军事：丽师与番兵作战，“丽师大败”。因此，《永昌志略》、《近腾诸彝说略》、《丽江纪略》三篇明显属于军事著作。为什么徐霞客写地方志时单写军政事略？时局严峻，刻不容缓！文章简短，应理解是在体弱患病、超负荷状态下的原因。文章虽短，却是历史和现实的结合，为后人研究永昌、丽江军事历史提供了可信的资料。
六、社会和家庭影响
徐霞客的军事思想源于时局和家庭影响。明朝中期后，政治、军事形势日益严峻，嘉靖、万历年间倭寇侵华猖獗。明朝末期，北部后金、清朝不断进攻关内，南部交彝寇入侵两广，李自成等农民起义军此起彼落。因此，军政界许多文武官员，民间许多士绅文人谈军论兵风生水起，经武练兵、充实边防海防的新观点不断涌现、兵学著作大量问世。戚继光的《纪效新书》、《练兵纪实》成为武官代表作，茅元仪的《武备志》成为文人代表作（他是成书后才进入军界）。长年行走南北、洞察世事的徐霞客，其军事思想必然萌发和深化。
徐霞客的军事思想的形成，如果说社会时局是外因，那末其先祖父母的影响、传承就是内因了。徐霞客的家史有着浓厚的军政色彩。其江阴梧塍九世祖徐麒，在明洪武初，受诏出使蜀地，招抚羌人，功成不愿做官，朝廷赠一品朝服荣归故里。景泰年间，北方外患紧急，十世祖徐忞进贡鞍马，资助边境军事，被朝廷旌为义民。嘉靖年间抗倭中，曾祖父徐洽出资修筑城垣，训练乡勇，保卫家园。他总结知县钱錞抗倭阵亡教训，认为缺少野战将军得力援助。他以退休鸿胪主簿、乡绅身份，撰写《上兵宪王鉴川书》，向常州府副兵使王崇古写意见书，提出要配备“经武惯战”的 “参游”，即参将、游击，指挥“勇健之卒”，镇守常州府县之间，以达到“一闻有警，不待报请，大则合军应援，小则分兵剿捕”的作用。徐霞客祖父徐衍芳撰写《邑侯钱公祠记》，赞扬为国捐躯的知县钱錞“万古不泯”。指出建祠的道义：“侯之祀不独可以劝吏治，而实可以树风轨矣。”
先祖的爱国思想必然传承于徐霞客。徐霞客年轻时家庭“外侮迭来”，父亲遭遇强盗抢劫，19岁徐霞客赤脚奔赴抢救，父亲受伤身亡。母亲年少时全家避倭难而颠沛流连。父母的厄运使徐霞客年少时就满怀对盗寇的仇恨。在父母教诲下，博览群书的青年徐霞客必然爱读修身治国平天下的军政类典籍，也相信他操练武艺，强健体魄，以便像李白仗剑走天下。他的军事思想根基在爱国不忠君，忧国又忧民。
徐霞客逝世后，儿子李寄整理《徐霞客游记》。听到李自成攻陷北京，明朝灭亡，李寄徒步走留都，上《平贼十策》，为南京的南明小王朝进献军计。在贫困中撰写大量诗文，其中有《历代兵鉴随笔》16卷。从中不难看出，徐霞客军事思想对后代的遗传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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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再版的《徐霞客游记》。本文有关游记及附编的引文均出于此版本。
③王尚书即平定云南麓川叛军思任发的兵部尚书王骥。
④兵宪，兵备副使的尊称。王鉴川，王崇古，字鉴川。
⑤闪太史，名仲俨，翰林出身，参修国史，故徐霞客尊称为闪太史。因弹劾奸臣魏忠贤，被魏忠贤假托圣旨革职回云南保山老家。闪知愿，名仲侗，字知愿，闪仲俨之弟。
（陈锡良，江阴市徐霞客研究会理事，学术委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