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首游天台、雁宕之考辩
蔡崇武
2024年3月、7月,我应邀两次参加了靖江市徐霞客研究会举办的,该会高峰先生的《侧身回望台雁峰——徐霞客四上雁宕考》的学术研讨会。会上,高峰先生根据徐霞客的至交、曾任靖江县令陈函辉的论述,说徐霞客曾“四上雁宕”,并提出了考证依据。我深感到这是徐学研究中的一次重大发现,它不仅改写了著名徐学专家丁文江的徐霞客“三游雁宕”的定论,更重要的是为研究徐霞客游览台、宕提供了一个新天地,为之,我写了一首七律《庆贺歌》,给予歌唱。我之所以为高峰先生歌唱,主要是赞扬他的探索精神,至于他的某些观点,我并不完全赞同。如他对徐霞客的“二上雁宕”的论述。因此,我在7月的会上,建议他阅读《徐霞客游记》(褚绍唐、吴应寿整理)中《游天台山日记(后)》第71页和《游雁宕山日记(后)》第78页,其中提到徐霞客二十年前游天台与雁湖的两段回忆,然后再研究徐霞客四上雁宕的问题。也许,当时我没有把问题说清楚,现今已两个多月过去了,未见高峰先生有任何反应。为了把徐霞客三上天台,四上雁宕的问题真正搞清楚,我深感到十分有必要把我对徐霞客首游天台、雁宕的观点提出来,供高峰先生以及一切徐学爱好者来共同研究。
一
高峰先生提出徐霞客曾“四上雁宕”,这是有历史依据的(见高峰《侧身回望台雁峰——徐霞客四上雁宕考》)。他在文章中先是列出了徐霞客三上雁宕的经过:“一上雁宕,时在明万历四十一年(1613)四月十一日至十五日,徐霞客留下了《游雁宕山日记》。二上雁宕,时在明崇祯五年(1632)三月二十日至四月十六日。此行,徐霞客并无专门游雁宕日记,只在《游天台山日记(后)》中提及。‘三月二十日,抵天台县,至四月十六日自雁宕返,乃尽天台以西之胜。’三上雁宕,时在同年的四月二十八日至五月初八,徐霞客留下的《游雁宕山日记(后)》,日记中说:余与仲昭兄游天台,为壬申三月,至四月二十八日,达黄岩,再访雁山。”这里高峰先生只提了徐霞客三次上雁宕,那么,还有一次呢,高峰先生显然是指陈函辉在《霞客徐先生墓志铭》中记载的,徐母王孺人去世(天启五年、乙丑1625)后,“至服阙”,“予(陈函辉)席上问霞客:‘君曾一造雁山绝顶否?’霞客听而色动。次日,天未晓,携双不借叩予卧榻外曰‘予且再往(雁山),归当语卿。’”“过十日而霞客来,言:‘吾已取间道,扪萝上。上龙湫三十里,有宕焉,雁所冢也。再攀磴往,上十数里,正德间白云,云外两僧团瓢尚在。又复二十里许,立其巅,罡风逼人,有麋鹿数百群,夜绕予宿。予三宿而下山。其果敢直前如此。’”高峰先生的“四上雁宕”,还有一次,就是指的这一次。因此,徐霞客“四上雁宕”,除了高峰先生所说的“二上雁宕”以外,我认为,另外三次有理有据,是符合历史事实的。
我为什么对高峰先生的“二上雁宕”的说法提出质疑呢?主要原因有三:一是高峰先生列出的徐霞客“自雁宕返”一段话,它出自《徐霞客游记》中《游天台山日记(后)》,原文是这样的:“(三月)二十日,抵天台县。至四月十六日,自雁宕返,乃尽天台以西之胜。”从全段文字的内容看,交代的是徐霞客去雁宕近边的天台以西旅游的情况,重点是“乃尽天台以西之胜。”至于去雁宕的情况,整段文字里,除了一句“自雁宕返”,没有任何实质的内容。“自雁宕返”,可以理解为到达雁宕边界上就返回,这样,和游雁宕就没有关系。当然,也可能到达雁宕山上再回来,但这样可能极小,正因为这次仅仅只到达雁宕,但没有游雁宕,所以,才补了一句,说明这一次重点是“乃尽天台以西之胜”。作者也正因为这样,才把徐霞客这次旅游纳入《游天台山日记(后)》之中,因此,不能仅仅是一句“自雁宕返”,就断定徐霞客游了雁宕。二是从时间的承接来看,徐霞客此次旅游的主要目标是天台山。他是从“壬申三月十四日起”,接着是三月十五日、十六日、十七日、十八日的旅游天台山的情况。二十日就去游天台县,至四月十六日,“自雁宕返”。由此可见,这次旅游的目的很清晰,就是游天台。当他“自雁宕返”后,从四月十七日起,又接着游了天台。这充分说明,徐霞客安排接近雁宕的天台县之游,是他游天台山的计划之一,是整个天台之游的有机组成部分。因此,我认为,即使去天台县时,到了雁宕之地,也只是游览地域接近,不得不到达雁宕的边界上再打回,决不是穿插在天台之游中的一次完整的雁宕山之游。三是《徐霞客游记》在成书的过程中,是经过徐仲昭等亲自审校的。徐仲昭是熟悉徐霞客的旅游情况的。如果徐霞客那次确是游了雁宕山,决不可能只用“自雁宕返”一句话轻轻带过。因此,我认为徐霞客那时可能到过雁宕地区,不一定上过雁宕山,这才符合当时的历史真实,硬说徐霞客上过雁宕山显然依据不足。
也许是巧合,著名的徐学专家丁文江先生也有这样的看法。他在《徐霞客先生年谱》中,记述了徐霞客“于万历四十一年四月初游台、宕”后,集中笔墨表述了徐霞客听了陈函辉的问话,而毅然去“一造雁山绝顶”,然后提了一句:“而游记载先生于三月二十日自天台再游雁宕。四月十五日返天台”,而后就直接写“四月二十八日三游雁宕”。很显然,他在这里,清楚地表明自己已关注到《游记》里这样的记述,但是,他并不认为这是一次真正的雁宕山之游,因此,只承认“万历四十一年四月”雁宕之游,在陈函辉的鼓动下徐霞客的“雁山绝顶”游,和壬申“四月二十八日”开始的雁宕之游。他称之为“三游”,即指这三次游览。我认为,丁文江先生未把徐霞客这次“自雁宕返”作为一次完整的雁宕之游看待,这是完全正确的。
那么,作为徐霞客的挚友陈函辉是否说过徐霞客曾“四上雁宕”呢?据高峰先生介绍,陈函辉在《书飞泉寺募缘十则》中的第八则中,这样写道:“江上徐霞客,其为人雅游,游三十年,两登五岳。尝与予言,四上雁宕,而两涉其巅,以大龙湫之上为雁宕,雁宕之上为上龙湫,上龙湫之顶,则群鹿数百家焉,见在殊不怪,亦不触。霞客露宿一夜,鹿环而远之。然则人知此山为雁宕,也何又知是鹿柴也。”这里,陈函辉说他亲自听过徐霞客说过曾“四上雁宕”,我认为这是真实可信的。因此,高峰先生根据陈函辉的历史记载,对徐霞客“四上雁宕”之事,刻苦钻研,积极探索,这种精神是十分值得敬佩的。既然陈函辉如此决绝地说徐霞客曾“四上雁宕”,高峰先生的探索,提出的“二上雁宕”的说法,又不能令人信服,那么,徐霞客是否真的“四上雁宕”呢?我认为,陈函辉说得没错,徐霞客确实应该是“四上雁宕”,下边说一说我与高峰先生不同的想法,也许能给大家一些新的启示。
二
我认为徐霞客“四上雁宕”,目前缺失的一次,是现今《徐霞客游记》中未曾记载,而确确实实发生在1612年的一次。这比现今《徐霞客游记》中的徐霞客1613年《游天台山日记·浙江台州府》和《游雁宕山日记·浙江温州府》还要早一年。这次是天台山和雁宕山同时游的,而不是单单的游雁宕山。
我研究徐霞客几乎每年要通读一次全部游记。就在通读游记的过程中,发现在《游天台山日记(后)》有这样一段文字:“忆余二十年前,同云峰自桃源来,溯其外涧入,未深究其窟奥。今始俯瞰于崖端,高深俱无遗胜也。”而令人奇怪的是,在《游雁宕山日记(后)》中,同样有一段对二十年前的回忆:“余二十年前探雁湖,东觅高峰,为断崖所阻,悬绠而下,即此处也。昔历其西,今东出其上,无有遗憾也。”读了这两段文字,我开始不以为然,认为,这是回忆二十年前的《游天台山日记·浙江台州府》和《游雁宕山日记·浙江温州府》的旅游经历。但是,多读了几遍,尤其是我把其内容与上述两篇游记仔细对照后,发现了问题,觉得这两段文字记述的内容,与《游天台山日记·浙江台州府》和《游雁宕山日记·浙江温州府》的内容完全不同。我突然意识到,这两段文字绝有可能是记载的另一次旅游的经历。
那么,这两段文字,与《游天台山日记·浙江台州府》和《游雁宕山日记·浙江温州府》两篇游记有哪些不同呢?一是关于“二十年前”的时间问题。在《游天台山日记(后)》和《游雁宕山日记(后)》这两篇文章中,回忆到以前游览天台山和雁宕山时,都在开头写了一句:“忆余二十年前。”一般的人都以为,这“二十年前”,肯定指的是1613年《游记》中的《游天台山日记·浙江台州府》和《游雁宕山日记·浙江温州府》那一次。实际上,并非这样。从《徐霞客游记》我们知道,徐霞客最后一次游历天台是在1632年(壬申)三月十四日开始,最后一次游雁宕是在1632年(壬申)四月二十八日开始。在这两篇游记中,他说“二十年前”,曾游过天台与雁宕,这二十年前是什么时间呢?我们逐年倒推,结论是明显的,那就是1612年,也就是说是1612年的春夏之交。《游记》中的首篇《游天台山日记·浙江台州府》和第二篇《游雁宕山日记·浙江温州府》,那是1613年三月、四月的事,因此,这两次游天台、雁宕,肯定不是徐霞客的“首游”,应该在1612年春夏之交,这就是《徐霞客游记》中记载的历史事实。可惜的是,那一次旅游,没有游记记载,连丁文江先生在《徐霞客先生年谱》里也没有提及,因此,这一段旅游经历就被沉没于时间的烟海中。
二是关于那两段“二十年前”的回忆,恰恰证明了徐霞客“二十年前”所游览的地方,不是《游天台山日记·浙江台州府》和《游雁宕山日记·浙江温州府》所记载的那一次,而是一个游记中未予记载过的一次天台与雁宕之游。在《游天台山日记(后)》中,徐霞客写道:“憶余二十年前,同云峰自桃源来……”这里,徐霞客说了三个要点,第一,那次旅游徐霞客的游伴是云峰。而在《游天台山日记·浙江台州府》中也提到云峰,但不是同云峰同游。徐霞客这样写的:“从筋竹岭南行,则向国清大路。适有国清僧云峰同饭,言此抵石梁,山险路长,行李不便,不若以轻装往,而重担向国清相待。令担夫随云峰往国清,余与莲舟上人就石梁道。”这里清清楚楚地表明,徐霞客似乎是熟悉云峰的,而云峰并非是徐霞客这次旅游的游伴,只是因为一起吃饭,云峰提了个“重担向国清相待”的建议,才“令担夫随云峰往国清。”而这次的游伴是莲舟上人。这充分说明,徐霞客自桃源来的那次旅游和《游天台山日记·浙江台州府》,并不是同一次旅游。第二,徐霞客强调,那次,“自桃源来”,那么,“桃源”在哪里?徐霞客在游天台山的过程中,曾碰到云峰,云峰曾向徐霞客介绍过桃源。在四月初四日,“是日,余欲向桐柏宫,至琼台、双阙,路多迷津,遂谋向国清。……日暮,入国清,与云峰相见,知遇故知,与商探奇次第。云峰言:‘名胜无如两岩,虽远,可以骑行。先两岩而后步至桃源,抵桐柏,则翠壁、赤城,可一览收矣。’”徐霞客听了云峰的话,从初五日一直寻索到初六日,均没有找到桃源。因此,感概万分的说:“信桃源误人也”(见《游天台山日记·浙江台州府》第4页)。从徐霞客“自桃源来”,到《游天台山日记·浙江台州府》游记中无法找到桃源,很明显,那次“自桃源来”的旅游和徐霞客1613游天台山,并非是同一次。而且文中提及的“桃源”,明显是两个不同的桃源。因为浙江称之为桃源的地方很多,尤其是县级以下的景区,如杭州桃源风景区,就有88个之多,此外还有富春桃源景区、衢州桃源景区等,当然,古代没有现今发达,当时可能只有十个、八个桃源。因此,徐霞客在天台山未找到桃源,这再一次证明了徐霞客1612年“自桃源来”那一次旅游,决不是1613年《游天台山日记·浙江台州府》的寻找桃源的那一次。既然不是同一次,那证明徐霞客在1612年曾到过浙江,而1612年那次游天台、雁宕是一次独立的《游记》中未予记载过的旅游。第三,徐霞客在“憶余二十年前”的一段话中,还描述了他当时去天台旅游时的大致情况,这就两句话:“溯其外涧入,未深窮其窟奥。”这两句话,十分明白地说明,那次游天台山中途没有停歇,直接顺着山上的外涧上去,进入山区,但没有去“窟窟奥奥”到处探索。这清清楚楚地表明,那次旅游比较简单,只是初探天台山。而1613年那次游天台山,绝不是那么简单,那次,徐霞客“自宁海出西门”,夜宿梁隍山。第二天,即四月初一起,先到松门岭,在筋竹庵吃过饭后,与蓬舟上人就石梁道,抵弥陀庵。初二,冒雨到天封寺。初三,至华顶庵,然后过上方广,至石梁一带,观石梁卧虹。初四,上昙花亭,入上方广寺,至国清。初五,五十里至步头,然后到明岩,观寒山、拾得。初六,至寒岩,复至坪头潭。初七,寻琼台双阙。然后从赤城还至国清。初八返回。十分明显,徐霞客“忆余二十年前”的那次游天台山,不是1613年的那一次。因为,1613年那次游天台山,不是“溯其外涧入”,而且不是“未深穷其窟奥”,而是沿途的窟窟奥奥的景点都参观了。因此,综合上述多种情况来看,那次游天台山,肯定是指1612年《游记》中未有记载的那一次。
值得关注的是,徐霞客在《游雁宕山日记(后)》中,也写了一段二十年前的回忆,这段文字是这样的:“余二十年前探雁湖,东觅高峰,为断崖所阻,悬绠而下,即此处也。”这段话,与《游天台山日记(后)》中的一段回忆二十年前游天台山,有一点共同之处,那就是开头一句:“余二十年前。”因为《游雁宕山日记(后)》与《游天台山日记(后)》同在1632年,一是在“壬申三月十四日”,一是在壬申四月二十八日,因此,这里的“二十年前”,显然与《游天台山日记(后)》中“忆余二十年前”是指的同一年,即1612年。这充分说明二十年前,徐霞客在游天台山时,同时游了雁宕山,那次游雁宕山时,想探雁湖,为此“东觅高峰,为断崖所阻,悬绠而下,即此处也”。这说明,那次虽然想“探雁湖”,但没有成功。为何“没有成功”?“为断崖所阻”,因此,不得不“悬绠而下”。这一描述,让我想到了徐霞客在《游雁宕山日记·浙江温州府》一文中,徐霞客也曾为探雁湖,从悬崖处“悬绠而下”,但是,这一次的“悬绠而下”,没有成功。文章中对那次“悬绠而下”,作了详细描述:“踌躇崖上,不敢复向故道,俯瞰南面石壁下有一级,遂脱奴足布四条,悬崖垂空,先下一奴,余次从之,意可得攀援之路。及下,仅容足,无余地,望岩下斗深百丈,欲谋复上,而上岩亦嵌空三丈余,不能飞陡。持布上试,布为突石所勒,忽中断;复续悬之,竭力腾挽,得复登上岩。出险,还云静庵,日已渐西。”(见《游雁宕山日记·浙江温州府》第9页。)这次从悬崖上觅回归之路惊险异常,实际上没有成功,因为在“持布上试”的过程中,“布为突石所勒,忽中断”,于是不得不放弃“持布”下悬崖的努力,“复续悬之,竭力腾挽,得复登上岩”,也就是说把布条重新结好后,拼命腾挽,重新回到“上岩”,这才得以“出险”。通过这一段记述,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徐霞客“二十年前”的回忆,与1613年徐霞客在雁宕山下悬崖的经历,虽然是同一地点,但具体经过有显著不同。这不同点就是二十年前,虽同“为断崖所阻”,也同是从悬崖上下来,但“二十年前”一次就成功,达到了“悬绠而下”的目的。而1613年的那次,在下悬崖的过程中,“布为突石所勒,忽中断”,于是“复续悬之”,也就是说,把布条重新结了起来,然后“竭力腾挽,得复登上岩”,这里明确地说明通过努力,重新爬上了岩顶。这十分清楚地表明,二十年前那一次和这1613年的这一次,这两次虽是同一地点,同样是下悬崖,但完全不是同一回事,而是互不相关的两码事。看到这里,我们不难明白,徐霞客为什么在这里要插上这一段回忆,他的目的,就是在提醒我们,不能把1612年与1613年两次在同一地点下悬崖之事混淆起来。同时,也表明了虽然1612年那次,徐霞客去探雁宕山,甚至没有游记,但给他留下的印象是深刻的、美好的。
因此,虽然《游天台山日记(后)》和《游雁宕山日记(后)》中只有短短的两段话,只是对“二十年前”游览的回忆,但它证明了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二十年前”即1612年那一次,并非是1613年《游天台山日记·浙江台州府》和《游雁宕山日记·浙江温州府》的那一次,而是一次《游记》中未见记载的独立的旅游。上述大量的事实,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吗?
三
其实,我这一次能大胆提出新的见解,决不是偶然的,靖江高峰先生论文的两次研讨会,给了我探讨的勇气,尤其是徐霞客的挚友陈函辉的有关论述,给了我在学术上的深刻启示。前文曾提及陈函辉在《书飞泉寺募缘十则》第八则中,说过徐霞客“尝与予言,四上雁宕,而两涉其巅……”,这里只说了徐霞客上雁宕,未说徐霞客上天台,在《霞客徐先生墓志铭》中,陈函辉就记述得更为详尽了,他这样写道:“记在壬申秋,(徐霞客)以三游台宕,偕仲昭过余小寒山中,烧灯夜话,粗叙其半生游屐之概。”这里,陈函辉明确地说明,徐霞客在壬申秋天,去他小寒山庄时,曾说过自己“三游台宕”。那么,陈函辉记下的“三游台宕”和“四游雁宕”是否矛盾呢?这里没有矛盾,陈函辉的意思是,徐霞客有三次游览天台和雁宕,是同时进行的,还有一次游雁宕,是单独进行的,因此,他在《霞客徐先生墓志铭》中特地交代了那次特殊的游览。那就是徐母王孺人去世后,已过“眼阙”,在一次酒席中,陈函辉问徐霞客“君曾一造雁山绝顶否?”徐霞客听了,次日就单独去雁山绝顶进行了探索,而这一次他看到了“麋鹿数百群”。这充分说明,陈函辉说的徐霞客曾“四游雁宕”和“三游台宕”,这是在不场合中的不同叙述,两者是没有矛盾的。因此说,徐霞客曾“三游台宕”,这是把游览天台和雁宕放在一起论述,如果单指雁宕,则是“四游雁宕”这两者在不同场合来论述,都是正确的。
但丁文江先生虽然是著名的徐学研究专家,然而毕竟不是徐霞客同时代人,因此对陈函辉的叙述产生了怀疑,并且对徐霞客曾“三游台宕”、“四游雁宕”的记述,始终没有搞明白,甚至作了错误的解读。他在《徐霞客先生年谱》中这样写道:“陈记载‘壬申秋以三游台宕,偕仲昭过余小寒山中。’按先生于万历四十一年四月初游台宕,故是年三月为第二次。观陈志似先生秋间曾再赴台者,然墓志又言,予席上问霞客:“君曾一造雁山绝顶否?”霞客听色动。次日,天未晓,携双不借叩余卧榻外曰:“予且再往,归当语卿。”过十日而霞客来言:“吾已取间道扪萝上。上龙湫三十里,有宕焉,雁所冢也。……有麋鹿数百群,夜绕余宿。”而游记载先生于三月二十日自天台再游雁宕。四月十五日返天台。四月二十八日达黄岩,三游雁宕。五月三日上雁湖,四月由大龙湫登绝顶,遇骇鹿数十头。因知五月之游,即陈志所谓“壬申秋”“壬申春”之误。丁文江先生这段话,对照陈函辉的“三游台宕”之叙述,有多个错误。一是,他认为“先生万历四十一年四月初游台宕,故是年三月为第二次。”这里的“是年三月”,就是指《游天台山日记(后)》所记的“壬申三月十四日”那一次。这明显不对,陈函辉明明说徐霞客曾“三游台宕”,而壬申三月十四日是徐霞客最后一次游天台山,如果那是第二次,那么何来“三游台宕”呢?二是壬申那年三月徐霞客游了天台山,接着在四月二十八日就游了雁宕山,但因为中间插了陈函辉席上问霞客:“君曾一造雁山绝顶否?”,徐霞客因之去游了雁宕山。丁文江认为,这是徐霞客二上雁宕,为此,他把徐霞客壬申年四月二十八日游雁宕,定为“三游雁宕”。而陈函辉明明说了徐霞客曾“四游雁宕”,如果壬申年四月二十八日,徐霞客最后一次游雁宕,还只是“三游雁宕”,那么,还有一次是何时去游的雁宕呢?三是,丁文江先生认为,徐霞客访陈于小寒山必在四月十八与二十八日之间,陈志所谓壬申秋必“壬申春”之误,这一点丁文江先生也是没有根据的臆断,靖江高峰先生已在《四上雁宕》一文中予以纠正,我赞成高峰先生的意见,这里不必再作论断。但是,丁文江先生在这段论述中,提到了徐霞客“于三月二十日自天台再游雁宕。四月十五日返天台。”虽然《游记》中只有一句“自雁宕返”,没有说徐霞客“再游雁宕”,但他没有把徐霞客这次“自雁宕返”,看作为徐霞客的一次正式的游雁宕来处理,我认为,这一点是值得肯定的。因为,光凭“自雁宕返”一句话,什么游历也没有,就贸然地肯定徐霞客游了雁宕,这是不能令人信服的。
那么,如何理解陈函辉说的“四游雁宕”和“三游台、宕”呢?这里“三游台、宕”中的三次游雁宕,与“四游雁宕”有重复,这是陈函辉在不同场合中突出不同重点的一种表达。那么,“三游台、宕”是指的哪三次呢?我认为,第一次,就是1612年的那一次。这就是徐霞客“忆余二十年前”的那次旅游。这次旅游,他是同云峰从桃源回来,然后一起游了天台和雁宕。那次旅游因为是初游天台、雁宕,整个过程比较简单,“未游穷其窟奥”。由于是初游,没有单独的游记。第二次,即1613年癸丑之三月与四月,徐霞客先后游了天台与雁宕,这次游历记载比较详尽,留下了《游天台山日记·浙江台州府》和《游雁宕山日记·浙江温州府》两篇游记。第三次,也是徐霞客游天台、雁宕的最后一次,那次是在1632年壬申三月与四月,先是游了天台,而后游了雁宕。这次游历,留下了《游天台山日记(后)》和《游雁宕山日记(后)》两篇游记。那么陈函辉不是讲徐霞客曾“四游雁宕”吗?这里只是三游,还有一次,就是徐母王孺人去世至“服阙”后,陈函辉在酒宴中问徐霞客“君曾一造雁山绝顶否?”,徐霞客听了,次日就动身,单独爬上了雁宕山顶,前后花了“十日”才回来告诉孙函辉,他已去雁宕一游,并在山顶看到“有麋鹿数百群”。这一次,是徐霞客独游雁宕,加上徐霞客前边三次,陈函辉才说他曾“四游雁宕”。总之,我认为,徐霞客首游天台、雁宕的发现,是有重要的历史意义的。它不仅证实了陈函辉说的徐霞客曾“三游台宕”与“四游雁宕”的正确性,而且纠正了丁文江先生在《徐霞客先生年谱》中相关论述的失误,从而还了历史的真相。
最后,我想由衷地表明,靖江市徐霞客研究会召开的高峰先生论文的两次研讨会,给了我深刻的教育与启示,同时在本文写作中,得到了资深的徐学专家唐汉章先生的热情关怀与指导,在此,我一并表示深深的谢意!
2024年10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