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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身回望台雁峰 ——徐霞客四上雁荡考

侧身回望台雁峰

——徐霞客四上雁荡考

 

浙江雁荡山以奇峰、巨石、幽谷、秀湖、飞瀑著称,素有“海上名山”之誉,又称东南第一山。千百年来,文人墨客纷至沓来,登临揽胜,明代“旷代游圣”徐霞客更是三上雁荡,传为佳话。然而笔者在检索文献典籍时发现,徐霞客曾四上雁荡,本文就此史实进行考证,以求教于方家。

众所周知的徐霞客三上雁荡,分别是:

一上雁荡,时在明万历四十一年(1613)四月十一日至十五日,徐霞客留下了《游雁宕山日记》。

二上雁荡,时在明崇祯五年(1632)三月二十日至四月十六日。此行,徐霞客并无专门游雁荡日记,只在《游天台山日记(后)》中提及,“三月二十日,抵天台县,至四月十六日自雁宕返,乃尽天台以西之胜”。

三上雁荡,时在同年的四月二十八日至五月初八,徐霞客留下了《游雁宕山日记(后)》。日记中说:余与仲昭兄游天台,为壬申三月。至四月二十八日,达黄岩,再访雁山。

三上雁荡之前,徐霞客与族兄徐遵汤曾专程到临海小寒山拜访陈函辉。陈函辉在《纪游十九首》小引中说:

壬申初夏,(徐霞客)同其孟仲昭过予小寒山斋,将往雁荡,出《晨机秋圃》诗与黄石斋先生所赠长歌见示,予读之不胜高山景行之感。

崇祯十三年,镇江钱邦芑在靖江县署中将陈函辉的诗删选为三集,即《寒光集》《寒香集》《寒玉集》。《纪游十九首》收入《寒玉集》卷二,题目改为《前纪游》,小引略有改动:

壬申初夏,(徐霞客)与其兄仲昭过予山斋,将再穷雁宕诸胜,出《晨机秋圃图》与黄石斋先生所赠长歌见示,予读之三叹。

初夏即四月,故这次造访不可能是在二上雁荡之前。陈函辉小引中所谓“再穷雁荡之胜”与徐霞客《日记》中“再访雁山”也相吻合。

前辈学人往往认为,著名的“烧灯夜话”发生在三游雁荡之前,是陈函辉一句“曾登雁山绝顶否?”让徐霞客“听而色动”,从而促发了徐霞客的第三次雁荡之行。

实际,这个观点值得商榷。

“烧灯夜话”出自陈函辉所作《徐霞客墓志铭》,铭中说:

记在壬申秋,以三游台、荡,偕仲昭过余小寒山中,烧灯夜话,粗叙其半生游屐之概。

这里,陈函辉明确,崇祯五年秋天,徐霞客三游雁荡之后,与族兄徐遵汤到小寒山与其相聚,后人因不知徐霞客曾四游雁荡,反误以为陈函辉将时间记错,而将“烧灯夜话”说成是此年初夏甚至春天。

最早出现这个错误的正是“用地代地学眼光认识、分析和评价徐霞客及其《游记》第一人”的丁文江先生。丁先生在其大著《明徐霞客先生宏祖年谱》说:

陈志载“壬申秋,以三游台、荡,偕仲昭过余小寒山中”。按先生于万历四十一年四月,初游台宕,故是年三月为第二次。观陈志似先生秋间曾再赴台者,然墓志又言:“予席上问霞客,‘君曾一造雁山绝顶否?’霞客听色动。次日,天未晓,携双不借叩予卧榻外曰:‘予且再往,归当语卿”。过十日而霞客来,言:‘吾已取间道,扪萝上。上龙湫三十里,有宕焉,雁所家也。有麋鹿数百群,夜绕予宿’”。而游记载先生于三月二十日自天台再游雁宕,四月十五日返天台,四月二十八日达黄岩。三游雁宕,五月三日上雁湖,四日由大龙湫登绝顶,遇骇鹿数十头。因知五月之游,即陈志所指,而访陈于小寒山,必在四月十八日与二十八之间,陈志所谓“壬申秋”必“壬申春”之误。

因为丁文江先生对徐学研究的贡献,后人出于对其信服,往往不加辨别,加以援引,遂为定论。

其实,徐霞客四上雁宕,不只有陈函辉《徐霞客墓志铭》为证,陈函辉的朋友郭浚也提供了有力的旁证。

郭浚,字彦深,号默庵浙江海宁人,明末戏剧家、诗人崇祯三年的举人。以治《易》名,并善古文辞。著《虹集》《增定评注唐诗正声》十二卷、叙演杜十娘故事的传奇《百宝箱》

《虹集》卷五有一首诗,题作《徐霞客游台归赠以长句》,正是作于崇祯五年秋,徐霞客四游雁荡后,返程经过杭州时之时。兹录于下:

江阴徐霞客游迹几遍名岳,所交皆海内贤豪。尝徒步三千里访石斋师于庐墓。壬申秋孟,复游台雁,还与予遇西子湖,出陈木叔赠诗读之。因笑谓予,叔度、仲举夙与南州善,安可无有道一言,予为惭谢,赠以歌。

昔上龙门拾海月,飞从苍岭惊飞鹘。

侧身回望台雁峰,梦隔烟涛秋恍惚。

有客相逢云水乡,杖头飘笠诗满囊。

掉头尘界不肯住,踏遍青山走八荒。

山色青青眼光紫,飕飕两鬓天风起。

不忝当年磨镜翁,造访黄庐行万里。

今来复作台雁游,下榻同眠百尺楼。

花笺乱插芙蓉色,襟带犹嘘万壑秋。

诵君诗,酌君酒,李白何须梦天姥。

霞标咫尺蓝水通,秦人枉闭桃溪口。

咄哉徐君,燕颔而鸢肩,南驱北粤,北驰九边。

何不返尔,健足勒,伐燕然,

不为横绝塞之卫霍,则为浮槎天上之张骞。

睥睨乾坤在掌股,安能与世束缚如槛猿。

崇祯六年,陈函辉北上会试,路遇郭浚,喜而话旧,连袂赴京可见两人交往之密,交情之深。

郭浚的诗前小引中指明徐霞客壬申秋孟,复游台雁”,与陈函辉所撰《徐霞客墓志铭》的“壬申秋,以三游台、荡,偕仲昭过余小寒山中”相印证,从而佐证了徐霞客确曾四上雁荡的史实。

秋孟也就是七月。是年七月十五日,徐霞客陪同黄道周泛舟洞庭。

丁文江先生在《明徐霞客先生弘祖年谱》中说:

(壬申)七月十五,徐霞客与黄道周“泛舟洞庭,还宿楞伽山”,以孤云独往返而韵,各作五律五首。......按先生崇祯十年前,似未曾至湖南,是年黄因言事得罪,被斥为民,此洞庭当指太湖,盖黄是时正自京南回也。黄年谱云“出都以来,自春徂秋,亦随意放浪山水。”黄又有《辞洞庭》诗有“缥缈亦佳山,为高无不极”之句,缥缈峰在太湖西洞庭,足见洞庭系指太湖。

徐霞客七月初游雁荡,返程经杭州与郭浚交游,要在当月十五日赶到湖南岳阳与黄道周同游洞庭湖,从行程时间上来讲几不可能,所以,丁文江先生的洞庭系指太湖的推断是正确的。

我们可以大致梳理一下崇祯五年七月中上旬徐霞客的大致行踪。

月初,徐霞客与徐遵汤到小寒山与陈函辉“烧灯夜话”,而后四上雁荡,返回临海,与陈函辉相晤。返程经杭州与郭浚交游。十五日至苏州与黄道周同游太湖。

这一年,黄道周被奸党陷害罢黜南还。二月出京,一路游山玩水,到秋天方回浙江。回浙后,应郭浚等人之请,黄道周在余姚大涤山建书院,开坛讲学。崇祯三年秋,黄道周典试浙江,郭浚是这一科的举人,两人有师生之谊。黄道周建大涤山书院,当在崇祯五年七月十五之后。

此外,丁文江先生认为《游记》与《墓志》所记,皆为三游雁荡。其实,仔细比较,我们可以看出明显的差异。

《游记》中,“初四日,....过白云、云外二庐,....又二里,...溯水而上二里......又二里,逾山脊.....北上二里,一脊平峙.....余从东巅跻西巅,倏踯蹰声大起,则骇鹿数十头也。”

《墓志》中,“上龙湫三十里,有宕焉,雁所家也。再攀登往,上十数里,正德间白云、云外二僧团瓢尚在。又复二十里许而立其巅,罡风逼人,有麋鹿数百群,夜绕予宿。”

从里程上讲,《游记》中,过白云、云外二庐,八里后,在一山脊上遇骇鹿。而《墓志》中,从白云、云外二庐出发,走了二十多里才到达山巅。尽管这些里程并不精确,只是徐霞客的估计,但是“八里”与“二十里”还是有显著差别的。

另外,《游记》中,遇骇鹿“数十头”,《墓志》中有麋鹿“数百群”,而且“夜绕予宿”,也可知并非是同一次出游所遇。

徐霞客四游雁荡,没有专门留下游记,只在返回小寒山后将过程讲与陈函辉,陈函辉听罢发出“其果敢直前如此”的惊叹。

厘清徐霞客四上雁荡这一史实,不只是有助于我们研究徐霞客的游踪,而且还进一步肯定了陈函辉所撰《徐霞客墓志铭》的可靠性与可贵的文献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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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本文所使用的《徐霞客游记》为武汉崇文书局2014年9月版,刘虎如选注王美英校订。

② 陈函辉:《客还草》,《小寒山子集》,《四库禁毁丛书》集部第185册。

③ 《明别集丛刊》第5辑第57册。

④ 刘瑞升:《试论丁文江对徐霞客及<徐霞客游记>研究的贡献》,载《地质学论丛》(5),2009年9月。

⑤ 新编中国名人年谱集成3辑

⑥  《四库未收书辑刊》6辑27册。

⑦  陈函辉:《江上北行,喜逢郭彥深话旧,即有现投,因约过船小集,率酬元韵兼政朱君开、姚圣之》,《青未了》,《小寒山子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