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行记
肖卫琴
初识武夷山的美是在《徐霞客游记》书本中，那是20年前，因为写长篇小说《中华游圣徐霞客》，翻阅了《游武夷山日记》，从游记中认识了大王峰、幔亭峰、狮子峰、铁板峰、兜鍪峰、玉女峰、大藏峰、天柱峰以及观音岩、翰墨岩、会仙岩、等武夷山的三十六峰、九十九岩、溪水九曲。仿佛看到了武夷山水之间，烟霞茵蕴，峰岩交错，溪流纵横，山挟水转，水绕山行，“溪流九曲泻云液，山光倒浸清涟漪”的美景。为体验徐霞客笔下的美景，领略徐霞客游记所描写武夷山诸峰的壮美，清澈九曲溪的秀丽，因此萌发去武夷山游览的想法。
我第一次登上武夷山是三十八岁那年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的时节。来到武夷山下，因福建的气温要比江南的高些，沿山两旁是丛丛青竹秀拔，一棵巨大的榕树枝繁叶茂华盖如云。正如宋朝黄遹的咏《武夷山》诗中所描述的那样：“闲将绿绮弄清音，招得青山作故人。烟霭谩呈千样巧，松篁长贡四时新。”山徒坡削，上山途中初始还可看路旁的挑夫辛苦的身影，看远近的山峦忽高忽低、忽近忽远的模样，愈往上走，山势愈险，人群一个挨着一个，头不敢低，眼也不敢四处张望，心紧缩成团，唯恐一脚踩空。待爬上山顶，松一口气，不是马上去观山景，而是问挑夫买来一根黄瓜，咬上一口压惊。黄瓜价格不低，一根十元，没有还价，看到挑夫的艰辛，十元钱觉得应该。山风吹干身上的汗，此时，才真正地领略山的雄奇。“不登大王峰，有负武夷游”。当年徐霞客是乘舟行在九曲渓水，见两旁高山峻岭而惊讶不止：“余咤而瞩目，则欹者幔亭峰，耸者大王峰也……”。仞壁峭立，大涧中流。大王峰雄踞溪北，摩霄凌云，雄伟壮观，“横空出世柱苍穹，坐镇江山王者风。”为武夷36峰之首。山峰顶大腰小，四周崖壁如削，唯有从峰南一条裂缝中攀援木梯才能到达峰顶。登顶四望，武夷36峰皆朝拱此峰，俨然"王者至尊"。
循山路而行，四面悬崖凭空下眺，惊险异常。武夷山四山环翠，壁立雄展，各峰之间遥遥相望，山峰或似人像，或似笔架，或似动物，均神形皆备。然而，要真正领略武夷山的奇妙，尚需象徐霞客当年一样，坐筏泛舟九曲溪，遥望两岸山峦，体味山之雄秀。
第一次坐竹筏行进在武夷九曲中，九曲浅水，不能行舟，当地人用七根大毛竹梱扎成“排”，竹排上放9张小竹凳，游客就坐在这些小竹凳上。天上细雨如线，竹排帖着水面，随着水浪，半沉半浮。随流而下，但见两岸眉山如黛, 峰，千姿百态；云，浮空锁巅。山丹如霞，木翠若黛。一曲即过，撑筏的溪水右折，筏行二曲一段幽深险峭的峡谷，武夷36峰中最迷人的玉女峰就在二曲西侧，与大王隔溪相对伫立在溪水旁。经雷磕滩，溪水折而向南，形成一人湾环，是为三曲。对照徐霞客当年笔下描述“三曲右为会仙岩，左为小藏峰、大藏峰。大藏壁立千仞，崖端穴数孔，乱插木板如机杼。一小舟斜架穴口木末，号曰架壑。”不由感叹徐霞客当年所记之精准。
小小竹排溪上流，巍巍青山两岸走。两岸的山峦衬托着九曲溪的美。撑排的师傅一边用力撑筏，一边向人们介绍两岸的景色。筏过四曲，隔溪对峙的大藏峰横空盘立，倒影碧波，飞翠流霞。筏行五曲。玉华峰与隐屏峰相峙而立，风姿独秀。在五曲"接笋峰"和六曲"仙掌峰"之间有"云窝"。这里依崖临水，奇石盘错，每当晨昏，云雾飘泊。六曲是九曲溪中最短的一曲，但其景色又为最胜，被称为"武夷山第一胜地"的天游峰即在此。徐霞客在《游武夷山日记》中这样描述：“循崖北上，至岭，落照侵松，山光水曲，文加入览！南转，行夹谷中。谷尽，忽透出峰头，三面壁立，有亭踞其首，即天游峰矣。……自茶洞仰眺，但见绝壁干霄，泉从侧间泻下，初不知其上有峰可憩。其不临溪而能尽九溪之胜，此峰固应第一也。立台上，望落日半规，远近峰峦，青紫万状。”天游峰高出群峰，巍然耸立，云雾弥漫，环绕其峰。筏经老鸦滩，是为七曲。从筏上抬头向上，只见三仰峰高耸入云，有独立群峰之伟岸。筏在溪水中轻快而行，不久见八曲水天空阔，碧水中怪石争奇斗巧，或如水狮，或如水龟，神形皆俱。盘崖错道，左旋右回，但见左右群峰点点重重。
己至傍晚，撑筏师傅一声喊：“九曲到了”。便见落照侵松，山光水曲，交加入览，九曲尽头平畴沃野，豁然开朗。此情此景，不由想到宋代喻良能作九曲溪诗：“扁舟一叶破涟漪，九曲穷时山更奇。唤取谪仙来著句，平章佳处要清诗。”而近代郭沫若曾作《游武夷山泛舟九曲》诗:“九曲清流绕武夷，棹歌首唱自朱熹;幽兰生谷香生径，方竹满山绿满溪。六六三三疑道语，崖崖壑壑竞仙姿;凌波轻筏觞飞羽，不会题诗也会题。”九曲不但引起古人的遐思，也引起今人的共鸣。
生平对于大自然的景物，爱山也爱水。置身山水之间，便有天地澄澈，心地皆明之感。古有“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之说。乘筏九曲，面对深山幽谷，悬崖峭壁，不免要作九曲溪吟，寻思半响，竟然搜寻不出几句好诗，到是萌生有出世之想。隐屏峰下有著名的紫阳书院，是南宋理学家朱熹讲学处。以前读朱熹的：《劝学诗 . 偶成》：“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知道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的人生道理。当我走进紫阳书院，三百多年前，徐霞客就在日记中载有“文公书院正在大隐屏下。”文公书院即紫阳书院。700多年前，紫阳书院，一位老师，一群书生，天时地理，人文情怀。每当春夏之交，苔藓盈阶，杂花生树，绿荫蔽日，读书初歇，旋汲山泉，抱拾松枝，煮茗啜之之情状。再想起朱熹重建宋代四大著名书院之一白鹿洞书院，看到的不仅是莘莘学子苦读的背影，还有忧国忧民的情怀。
朱熹纪念馆在武夷宫古街。走在前厅正门上，高悬“朱熹纪念馆”横匾，5个大字庄重而苍劲有力。殿前大门两侧悬挂3幅抱柱联，一幅是赵朴初撰并书，联曰：“千古敏以求，性天学述二程子；三字‘不远复’，心地功行九曲溪。”一幅为清康熙御笔：“集大成而绪千百年绝传之学，开愚蒙而立亿万世一定之规。”还有一幅是中国著名历史学家、北京大学教授张岱年撰并书：“致广大而尽精微，网罗历代；尊德性而道学问，体用兼赅。”
朱熹是宋朝著名的理学家、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诗人，闽学派的代表人物，儒学集大成者，世尊称为朱子。朱熹的“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的诗，上学时曾多次学习，总感叹古人的哲思睿智和豪放浪漫的情怀。后来读英国《李约瑟文集》，发现李约瑟评价朱熹：“是一位深入观察各种自然现象的自然学家”。让我不由想到了我家乡的游圣徐霞客。当今人们研究徐霞客，称徐霞客为“旅行家、地理学家、游记文学家”等等，纵观徐霞客“千古奇人”一生成就，研读“千古奇书”《徐霞客游记》，可以看出，徐霞客也是一位深入观察自然的自然学家，科学家，这点与朱熹相同。
武夷山的美不仅仅是山与水的交融，而且还有茶也是一绝。元·林锡翁《咏贡茶》：“百草逢春未敢花，御花葆蕾拾琼芽。武夷真是神仙境，已产灵芝又产茶。”来到武夷山，不会错过武夷山一大奇珍“大红袍”。翻看武夷山旅行手册，上面介绍的“大红袍”茶树，称其生长在武夷山九龙窠高岩峭壁上，岩壁上至今仍保留着1927年天心寺和尚所作的"大红袍"石刻，茶树所处的峭壁上，有一条狭长的岩罅，岩顶终年有泉水自罅滴落，九龙窠到处都是丛丛簇簇的名丛，号称为茶树的王国。关于"大红袍"的来历，还有一段动人的传说，传说天心寺和尚用九龙窠岩壁上的茶树芽叶制成的茶叶治好了一位皇官的疾病，这位皇官将身上穿的红袍盖在茶树上以表感谢之情，红袍将茶树染红了，"大红袍"茶名由此而来。大红袍的品质优异，独具特色，"岩韵"特显，香气馥郁，回味甘爽，乃茶中极品。
当年，徐霞客游历武夷山，夜晚研墨记游，疲惫时，是否“轻涛松下烹溪月，含露梅边煮岭云。醒睡功资宵判牍，清神雅助画论文。”我不得而知。但是清露沾菊、清风扫松、清月照溪时，是适合烹茶独饮的，天与地相交，人与自然相融，真有“夜扫寒英煮绿尘，松风入鼎更清新”出世之感。
我不懂茶，也不会品茶，但是，坐在茶室，花梨木根雕茶桌透出古道朴拙岁月苍桑的味道，茶桌上摆一溜小如弹丸的茶盏，坐在原木墩上，服务员过来捅茶,装茶,烫杯,热罐,高冲,低斟,盖沫、淋顶一套泡茶手法娴熟而精彩，当茶被“冲”进弹丸小盏，那一缕清和的茶香，“粘”在我的鼻尖上，细呡入口，那茶香又“粘”在舌尖上。于是，在甘洌的茶香中，听周围茶客打开话匣，一幅带着仙气、带着“野趣”的“浮世绘”就在面前。
武夷山的茶历来有名。早在明代，武夷茶就成为福建贡茶。清乾隆皇帝曾著诗赞颂：“建成杂进土贡茶，一一有味须自领，就中武夷品最佳，气味清和兼骨鲠”。至今故宫博物院还珍藏着清代武夷茶。由此可见，武夷山的茶是如此有名。坐在武夷山脚下的茶馆，端盏细品，茶虽不是极品，到也能品出茶之雅味，几盏下肚，一扫心内烦燥，心顿时静下来。借着灯光，看远山幽幽，愈觉山之高远，夜深，茶罢，仍不忍离去。爱山、爱水、爱茶，便有“野泉烟火白云间，坐饮香茶爱此山。岩下维舟不忍去，青溪流水暮潺潺”之思。
岁月如流，如今的武夷山美景有殊于众，碧水丹山，奇秀甲于东南，世界自然与文化双重遗产，使武夷山名不虚传，名扬天下。
因徐霞客而结缘武夷山，因此，便有了武夷山之行，借用宋朝熊禾的《游武夷山》诗来结束此文：“我来武夷山，远意起千古。尝疑混沌开，疏凿未经禹。峡山犹古梁，洪涛莽回互。行舟留大壑，营巢余断树。垠崖波涛痕，隐隐皆可睹。”
作者：江阴市徐霞客研究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