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徐霞客成长的文化背景
李建华
【摘要】徐霞客的一生，是自强不息的一生。我们从他身上获得了很多“三观”方面的价值导向，而其精神更是传播了积极健康的理性文化思考，他的“博”一定程度上又为“专”做了良好的铺垫，一部跨地理科考和文学著述的《徐霞客游记》，充分彰显了江阴文化的深厚底蕴和钟灵毓秀。
【关键词】徐霞客 成长背景
走做学问的路，平常生活势必是孤独的，有时可能是寂寞的。一个人的成长、成就大业，除了决定于他所处的时代，还决定于他所处的社会背景、家庭的教养和个人的主观努力。三者综合，才造成了这一个人的辉煌。主观努力上，学养的培育，最不易的是战胜孤独和寂寞。徐霞客一介布衣，为什么能成为杰出的地理学家、旅游探险家、科学家、文学家呢？为什么能写出璀璨的文化瑰宝——《徐霞客游记》呢？我们必须认真研究能够哺育这位世界文化名人的历史文化背景；研究江阴独特地域文化对读书人的影响；研究徐霞客身上的 “博”与“专”所达成的科学业绩。
一、历史文化的背景
徐霞客所处的时代为明末时期，当时中国的封建制度已趋衰落，资本主义有了萌芽，旧制度的衰落和新的社会因素产生，如同世界各国的规律一样，首先在思想界开始被敏感地反映了出来。于是，思想界一批反对传统儒家思想，反对封建专制主义腐朽统治的思想家，便成为这一时期文化中新的潮流。他们批判继承了传统的儒学体系，使我国传统文化重新焕发了生机。
在某种意义上，徐霞客是被一帮学科带头人逼上去的，在他所处的小范围里，倘若个人不努力，在一些场合没有新见解，自然会导致在朋友圈没有话语权。这是当时的学术氛围，在徐霞客所处时空不远处，李时珍已经写下了《本草纲目》，宋应星也在整理《天工开物》，徐光启也在构思《农政全书》，方以智继续着《通雅》和《物理小识》的写作。他们都是中国传统儒家教育体系下成长起来的人物，他们的大脑里也曾经受了千百遍纲常礼教的洗礼，但他们都幸免没有“畸变”为某种权威逻辑的工具。因此，他们所留下的几本书，在浩如烟海的儒家经典、文人典籍、笔记小说中，显的是那般的异类，也是那样的弥足珍贵。
徐霞客生活的历史时空，政治很腐败，皇权又很孱弱，完全被阉党擅权，民生维艰。但一件事物总有它的两面性，我们如果换个角度来看，相比明朝中前期的集权统治，这时候的政局混乱何尝又不是对思想界的一种松绑呢？晚明文人兴起了“小品文”的写作热潮。文章不再拘泥于替圣贤立言，不再动辄忧国忧天下苍生，而是表达性情，阐述幽情。
晚明的“抒发个人之心性”成为文人的一种时尚。既然需要抒发个人内心体验的东西，那么就必然需要抒发的对象，寄托的依傍。所以，晚明文人的个人爱好、嗜好甚至癖好，成为大家可以公开宣扬乃至相互较劲的事实。可以爱歌吹、戏曲，可以爱狎妓云云。当然，也就有了爱好寄情于山水的一帮人，诸如徐霞客。他是化腐朽为神奇的一个典范，因为在样一种人间纷扰、荣辱、名利等梦幻中，能澄明心境不易。
二、地域文化的根基
江南的崛起以城市化为标志，手工业和商业推动了城市的发展。两宋时期江南以苏杭为代表，已经享有“天堂”美誉，市井商业发达，民风崇尚去朴尚华、奢靡享乐，城市生活姿态远胜于北方。江阴见诸文字记载的历史已有2500多年。它是吴文化的发祥地之一，文物众多、遗存丰富，祁头山马家浜文化、龙爪墩崧泽文化、高城墩良渚文化、佘城夏商时代文化等文化遗址的发现，完整地展示了江阴7000年一脉相承的古代文明。
江阴早就是物产丰富、三吴襟带、百车舟会的江南主要港城。如果走在街市，绚目的是处处的珠光宝气、锦缎光华。江阴在传统文化上也颇负盛名。民间文化千姿百态。九狮、荷花段龙、龙灯、马灯、荡湖船、渔篮花鼓、茶花担，及江南丝竹、苏州评弹、锡剧都为长盛不衰的地方民间艺术和戏曲，另外，民间故事、绘画书法等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
另外在物产方面有：稻、麦、棉。宋代诗人梅尧臣有“江田插秧鹁鸪雨，丝网得鱼云母鳞”诗句，是对江阴鱼米之乡的真实写照。隋唐以来，已形成稻麦两熟复种制，是江苏白粳米的主要产区。晚清江阴蚕茧极负时誉，至今在江阴市长泾镇仍保存着江南规模最大的蚕种场之一——江阴蚕种场。盛产于东乡的“江阴白籽棉”，被称为“中国棉种的代表”。黑杜酒，色浓味甘，营养丰富，相传因杜康而得名。马蹄酥、粉盐豆、拖炉饼、蟹黄包子、刀鱼面为久负盛名的江南名吃，清蒸鲥鱼、红烧河豚、过桥鳝，均为江阴特色佳肴，体现了江阴悠久的饮食文化，而长江子鲚为旧时贡品之 一。
江阴自古重文重教，钟灵毓秀、人文荟萃，被称为“衣冠文物之邦，东南人文之薮”。北宋初即在文庙建学宫，元代创办了江阴最早的书院“澄江书院”，历史上曾先后创办书院10多所，以建于清代的南菁书院最负盛名。明万历四十二（1614），江苏学政节署移设江阴，享有“江南官署之冠”、“江南第一衙署”之称，按试八府三州秀才，其规模为江南官署之冠。如今学政节署旧址及后花园、墨华榭碑刻尤存；江阴文庙修葺一新；南菁书院桃李满天下。这些学宫、学署、书院上承文脉、下启民智，造就了大批杰出人才和优秀人物。
绅士毕承谟，江阴重教的优良传统绵延至今，读书、习文、求知已经成了一个地方的文化信仰，这种本土思想已经一代代惠泽后世。自宋至清江阴曾先后出进士415名，武进士14名。宋时，葛氏家族一门出进士33名，名震江南。宋代，有工部侍郎葛宫、吏部侍郎葛立方，朱熹等俱出其门下。
南宋至清代，虞门曹氏出一品宫员13名、进士22名，堪称豪门大族。然而江阴人做官，总少不了要露出生硬牵强的痕迹，这是文化基因所决定了的。
故乡，包含着生命过往，情感烙印和精神寄托。这就是徐霞客的“地理科考起步点”。 徐霞客有山水情结，一部游记就是故乡山水的延伸。
文化有时就是一种隐形而非显性的存在，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江阴这块土地上，就是有了丰厚的历史文化积淀，民族精神的弘扬，优越的地理环境，发达的经济和文化教育，才使江阴名贤辈出，人文荟萃。而江阴这一个独特的地域，所带给徐霞客一生的影响实在是非常之大。
由于徐霞客对江阴博学文化的传承，自他之后，地方杰出人士纷纷走向各自领域的高度，如东林党“后七君子”缪昌期、李应升；清代，理学大师、三朝元老杨名时，小说家夏敬渠、屠绅、词人蒋春霖，诗人金武祥以及曾创办京师、江南两图书馆（现北京图书馆和南京图书馆）的版本目录学家缪荃孙等。近代江阴更是人才辈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主将、文学家、语言学家刘半农，中国现代民族音乐的奠基人、一代宗师刘天华，民族音乐大师刘北茂三兄弟，并称“刘氏三杰”。还有二胡、琵琶演奏家周少梅，温病学家柳宝贻，经方大师曹颖甫，针学巨擘承淡安，油画家吕斯百，民族学家吴文藻，爱国高僧巨赞，电影表演艺术家上官云珠，电影音乐家徐徐，现代文学家胡山源，美术、文学两栖艺术家叶鼎洛，农民运动领袖周水平，曾任中共中央军委技术书记的早期革命家奚佐尧，甘肃省委党组织创始人钱振标等一批知名人士，都在江阴的文明史上留下了清晰的足印，散发出人文光辉。当代知名人士有原文化部部长朱穆之、中国社科院副院长滕藤、国家能源部部长史大桢，以及考古学家俞伟超，经济学家原北大校长吴树青，书法家沈鹏，音乐指挥家曹鹏，战略科学家蒋新松等等。据统计，晚清以来，在海内外担任高等学校校长的江阴人就有180余名，全市现有高级职称科技人员1300多名，全国和省级文艺协会会员近百名，各类科技人员5.9万余名。
三、家庭文化的土壤
徐霞客祖居江阴西顺乡梧塍里（今祝塘镇大宅里），其祖辈均是明初开国治邦的功臣。先人谢官告老还乡后，除广置田亩从事农业开发外，还购置书籍，教子育孙。其家文化倡导“诗礼传家”，即以儒家经典及其道德规范世代相传。祖籍家谱中有“辟田若干顷，积书数千卷”的记载。形成富甲江南的缙绅地主大庄园。所建造的“万卷楼”中藏有大批从宋、元两代兵荒马乱中幸存下来的古文献。其中有不少天文、地理、游记之类的著作。
明洪武至弘治数十年间，是徐霞客第九世祖徐麒、十世祖徐文在梧塍最兴旺的时期，徐家已是一个资财甲于江南的缙绅地主。徐麒父子并不醉心于利禄，爱读书，喜交友，重视培养子孙，梧塍里成了江南文人集会、交游、吟诗作词的地方。
徐麒小时候，其父亲第8世徐直为了徐麒的学问，三上杭州请元末明初的大文学家隐士施耐庵到家里来当徐麒的私塾先生，当地人都尊称施耐庵为“耐庵公”，施耐庵当时居住梧塍里东南村口高地的东林庵，这也是徐氏祖庙。至今民间仍流传当年施耐庵在梧塍里徐府教书时作的诗句：“徐君觅居落梧塍，辟陌累田谷丰登，桐岗凤鸣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据传施耐庵边教书边写作 《水浒传》。这位大作家曾在梧塍徐府教书8年，使徐麒学到了不少真知灼见，后来他还拜文学家宋濂为师，治学只讲经书大意而不拘于章句。在明初洪武年间，徐麒以布衣承诏出使巴蜀平边立功，不愿受封为官，归乡经营家业，日渐兴起，名扬一时。徐麒在梧塍里大规模垦荒辟地，从事农桑生产，并告诫子孙要“务农重谷”，被推为万石粮长。徐家田产猛增到近万亩，成为江阴首富。徐麒生有四子：忞、悆、应、懋，在梧塍里大兴土木，建造宅院，并落成了心远书斋，后藏书达数千卷。据《梧塍徐氏宗谱》记载，徐家在元末明初有“文献巨室”、“书香盛家”的美称。为明太祖朱元璋和平收复西蜀立了大功，被喻为“洪武”时代的长卿，一时传为美谈。
但徐家由于后来出了徐经的“贿金得题”案，接下来还经受到徐经之后四代科场失败的惨痛教训，到徐霞客父亲徐有勉的时候，老人家对科举已经非常失望，便奉守通情达理、隐忍达观的信条，其决绝仕途观念自然影响了儿子的世界观，徐霞客少年时，就不热心于《四书》、《五经》、科举时文，而对古今天历史、地理、方志、山海图经以及一切记载仙、释、道、侠等异人异事的奇书爱不释手。有时，一方面奉“两尊人意”应试备考，另一方面却偷偷地在经书掩饰下读些奇文怪书。他从小就立下了游历名山大川的志向。当读到《晋书•陶渊明》时笑着说：“还是山上的松风好听呢！”如果对着青天攀登白日，那有什么远呢？当看到西汉严忌的诗赋时夸口道：“天下大河有九条，我至少要涉作条，天下高山有五座，我至少要登四座。”又拍掌大声说：“大丈夫应当朝临碧海而暮栖苍山，怎能自限在一个小地方呢！”一些族人见他小小年纪说话荒诞怪异，便说他没有出息。
实际他才是真正冲破科举制度罗网的一个勇者，他恪守的是历代读书人的那种求取本分，不去迷失在一种体制的圈套里，顶着压力开始了“博”和 “专”的求索之路，他不重乌纱、不计得失，决心用“真学问”“真文字”来增加读书人的厚度。他不为自己的行为做过多辩护，也不暗暗把自己的种种不堪归咎于外力的冒犯，在他一项求证有了眉目，别人加给他的沉重，他根本不当是一件事。
在徐霞客面前，虚弱者很快会转变成一个类似尼采所言的“怨恨者”，一个充满痛苦的存在，他的表情始终荡漾着轻松、兴奋，仿佛那根本不算什么的大麻烦，如湘江遇盗，这么大打击，也没能阻止他继续前行的步伐，这是一个人学问做到“博”后的反馈。
四、“博”与“专”的光大
拥有上述根由，徐霞客从事旅行考察，才实现了读书人的“达则兼济天下”的宏旨，使得个人能量最大化作了发扬光大，他这一个“公子哥”才能在江南文人圈子里，成为众人追俸大咖，他的游记质朴而绮丽，真正体现了“世间真文字，大文字，奇文字”风采，其笔端的“雨雾晴晦的万化，山水树岩的姿态”，是对一次次科考的摹写。成就徐霞客之业绩，借用王安石在《题张司业诗》中一句很合适：“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恰也道出了徐霞客由“博”到“专”，其中还有一个“苦”的过渡期。
大家已经知道，明末时期的中国，政治经济文化都很芜杂，一个写作者要排除多少干扰，才能进入求学境界，若要构建一个相对完整学科世界，则更是难上加难。然这一切让徐霞客克服了，最终，生命的大写都消解在那个高山景行的背影里。
一部游记成为当时文化人抄录和传阅的样本，人们赞不绝口的是科学和文学价值，是他笔头功夫达致文字上的精制，做到了能引申读者在审美上进入一个新方向。
徐霞客的游记好在哪儿？笔者认为它好在文字安排的恰当上，其结构的严谨甚至到了增一字嫌多，删一字嫌少的程度。
例如他在崇祯十一年(1638)五月中旬，由贵州进入云南，此时正是山茶花盛开时节，当他游览云南最大湖泊—昆明南侧“漂漾浩荡”的滇池时，当他登上东濒滇池的最高峰太华山，转峡游太华寺，此时的太华寺中山茶花高大茂盛，争艳开放，这让徐霞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在《游记》中对昆明城内、外的山茶分别作了记载：“城中张石夫所居朵红楼前，一株挺立三丈余，一株盘垂几及半亩。垂者丛技密干，不覆及地，所谓柔枝也；又为分心大红，遂为滇城冠。”又“省城推重者，城外太华寺。”他赞赏道：“殿前夹墀皆山茶。南一株尤巨异。”可见当年的昆明，官家庭院与佛寺，花事之盛。
这一则游记，做到了文笔简练，没有半句废话，第一段写茶花之盛，茶花的形态是“花大如碗，攒合成球”，当地对茶花的品评也有标准，如“有分心、卷边、软枝者为第一”。好友张石夫“朵红楼”下的奇葩更是一绝。第二段与山茶齐名的杜鹃花及花红，联想到家乡的花红，在异乡见到在家乡就熟悉的花卉，倍感亲切。
我们从这篇简朴的文字中可以感受到徐霞客对自然风物的热爱。如今，旅游成风，假如更多的人能像徐霞客一样，走到哪里，观察到哪里，写到哪里，也许能为社会、为子孙留下宝贵的文化资源。
五、外拓的知识结构
徐霞客在外拓知识结构上，首先做的是远离浮躁，不求功利，摒弃低俗，“板凳坐得十年冷”的文化修习，然而才结出了后来彪炳史册的文化果实。
现在，我们完全可以把徐霞客看作是一个风水大师、堪舆大家，从一本《徐霞客游记》，我们就可以从中阅读到其游记很多地方写到山川、寺庙、名人坟地的风水，他遍游天下，也为寻找大明龙脉“南龙”的来源，发现此龙脉源自昆仑山。杨文衡先生所著《风水十讲》里有专门的文字探讨《徐霞客游记》里的风水境界，徐霞客风水术非常高明。
游记里大量使用风水术语如龙、砂、穴、水、前案、后屏、水口、回龙顾祖、过脉、龙脉、明堂、城、开洋、文笔峰等，他“探江河发源，寻三大龙脉”，在旅行期间也给亲朋好友和寺庙看风水。比如，在崇祯十二年（1639）三月二十七日游云南永平县宝台大寺时，他从风水的角度对宝台大寺的风水做了点评：“其脉自东北圆穹之顶，层跌而下，状若连珠，而殿紧倚之。第其前横深峡，既不开洋，而殿址已崇。西支下伏，右乏护砂，水复从曳，觉地随幽閟，而实鲜关锁，此其所未尽善者。”
徐霞客从风水的角度说宝台大寺的右边缺少了一座比较好的山来护气。砂，是风水中的小山。他还说宝台大寺右边的水把元气曳走了，这样的格局使元气泄了。他还在云南永平看了大明正统年间指挥使胡琛父子的墓，认为胡家大墓在风水上有问题，所以，胡家的富贵仅限于胡氏父子，其后胡家衰落了。他说：“其墓欲迎水作东北向，遂失下手砂，则偏侧不依九龙正脉，故胡氏世赏随仅延，而当时专城之盛遂易（改变）。”
六、最终的突破口
我们最终对学优而不仕、却抱负满怀的徐霞客定位为“地理旅行学家”，地理科考也是他最终的突破口。下面就这方面展开讲一讲，先讲他在求证长江上游这个问题上，求证长江上游到底在哪儿？认识当然必须建立在了个人知识的“博”之上，他的“博”我们从前文已经有所了解了，他是通过两方面获得知识的，一是从书本中来，靠孩提时练就的童子功，对地理的甚为熟稔；二是通过实践，对长江上游第一手材料的掌握，便能较为科学地对战国的《禹贡》上那句“导江于岷”的定论有疑问，有了疑问，也没有轻易否定，而是花了一年多时间在云贵高原，专门去做探寻长江源头这一件事，游记中写了他几次前往：于崇祯十一年（1638）十二月乘舟渡过金沙江，北到江驿；第二次于崇祯十三年（1640）正月从丽江“西出石门金沙”；这一年从云南返回江阴途中又出没在长江上游主、支流河谷地带。
在他对金沙江和岷江实地考察后，最后他自己做出判断：“江源亦不出岷山，推江源者，必当以金沙江为首。”推翻了一千多年的因循旧说。便写下著名的《溯江记源》（又名《江源考》）。这是徐霞客“专”的结果，同时，也反映出他这个人的思想、性情和资质。
在左右盘江非同源的论证中，徐霞客在广西、贵州、云南等地的跋涉旅行中，首先去追溯了都泥河（今红水河）上游的北盘江、南盘江的源头。在崇祯十一年（1638）就写下了2000多字的《盘江考》，纠正了《大明一统志》的错误。《大明一统志》说：北南盘江的源头同出于一山，即不洞岭，岭东之水北流者为北盘江，岭西之水南流者为南盘江。
他在《盘江考》中指出：南、北盘江非源出一山，实各有其源头。北盘江自可渡河而东始合亦资孔、火烧铺之水。南盘江自交水发源，南渡越州，始合明月所之水。他还纠正了旧志认为北盘江为右江上游的错误。
一件事从最开始的迷惘，到逐渐落地沉入并找到清晰的方向，最后毕其一生达至豁然开朗。这就是一个人的“博”与“专”结出的果实，当把“专”融入实践，就品悟和理解了“博”的内在力量。“博”是“专”的能量转化，转变后就成就了一个人的坚实。
在观察流水侵蚀与沉积中，所记日记更像是一篇科考小论文，如他在天启三年（1623）三月的一篇日记写到了陕西的丹江，日记是这样写的：过百姓滩，有峰突立溪右，崖为水所摧，岌岌欲堕。崇祯九年（1636）十月写江西吉安的日记：翠屏为水所蚀，山骨嶙峋，层叠耸出。
崇祯十年（1637）正月记湖南云嵝山：有大溪自北来，直逼山下，盘曲山峡，两旁石崖水啮成矶。崇祯十年（1637）十二月记广西新宁：江流自南衡涌来，狮石首扼其锐，迎流剜骨，遂成狰狞之状。千姿百态的溶岩，都是流水侵蚀的结果。山体被流水侵蚀而下的碎屑形成细沙又被流水带到回流和下游，沉积下来。徐霞客对此也有较细致的观察，他写出：云南螳螂川急流使一座山不断崩塌，成为突出川流的陡崖，而沉积使对岸变得平缓开阔，成为民居聚集地。
徐霞客认识流水侵蚀原理，比西方最早认识这一原理的英国地理学家郝登早了一百多年。徐霞客的科学贡献还有多，这里不再赘述。
我们学习的目的是为了到实践中应用，对一些科考结论，只有在充分掌握书本知识的积累、实地考察后有了第一手材料的前提下，才能在科考乃至文学写作上有所建树。一个有成就的科学家或文学家，往往是转益多师，在系统学习了历代各种史籍，奠定了深厚的学问基础，并能在擅长领域作过探索以后，食古而化，从而在一、二个领域作研究、实践，最后，也许能在其特定的领域中独树一帜，创造出一种属于自己又别于前人的风貌，使之令人瞩目并为大家所认可。其中的道理便是“博”与“专”的对立统一。
“博”是勤学苦练，广取博采，继承传统，打好基础。而做到学有所成的有效途径是落实在“专”上，“专”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艰苦卓绝，在一件事上要将一件事做到绝对的唯一。之后用如春蚕吐丝般，缓慢而结实地营造出一个较大范围的唯一，就像曹雪芹著《红楼梦》。由于徐霞客在游记散文中填补了这个类别中空白，《徐霞客游记》其影响远远超出地理科考的范围，它赢得了世界的认同和青睐，几乎被散文界奉为圭臬。徐霞客的典型意义正在于，他和苏东坡一样是地主士大夫矛盾心情最早的鲜明人格化身。他把中晚唐开其端的进取与退隐的矛盾双重心理发展到一个新的质变点。
综上所述，徐霞客在地理学上的创新，不是出家门几步，口中喊着“到此一游”便可誉为创新的，而是在以一个特立独行叛逆者的身份，通过游历了江苏、安徽、浙江、山东、河北、河南、山西、陕西、福建、江西、湖北、湖南、广东、广西、贵州、云南等十六省；在东到浙江普陀山，西到云南腾冲，南到广西南宁，北至河北蓟县盘山，足量华夏；在三十多年的旅行考察中，主要还是靠徒步跋涉，不避风雨，不怕虎狼，与长风为伍、云雾为伴，以野果充饥，清泉解渴，出生入死，尝尽艰辛、孤独、讥嘲等；在进一步的探索和思考乃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艰难过程之后渐有所获，在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科考实践中，日积月累，自成一个游记散文体统，而终于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这便是博以后的专了。
凡博而能专者，创新也在其中。这绝不是我们提倡一下，办几个“重走霞客路”就可以做到的。而必须先要有济天下之心、济天下之才，方可在某个领域中真正有所建树，才能真正不亵渎“文化”这个词，没有别的捷径可走的，只有安下心，脚踏实地，全面地去掌握所涉足的知识，唯有像徐霞客那样坚持朝前走，才有可能如同诗人海子说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真正找到通向成功的大门。
参考文献
1、《徐霞客评传》朱钧侃 潘凤英 顾永芝 著 文汇出版社2012年12月出版
2、《徐霞客与古山茶》汤发兴 著《云南林业》1992年6月期
3、《高山景行霞客路》顾晓华 主编 地质出版社2017年5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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