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昂起头，深情地仰望星空
——写在徐霞客的塑像前
蔡崇武
我很欣赏这座塑像，在这徐霞客雄奇而伟岸的形象里，总能感受到一种特别的精气神。它座落在长江边溯江纪源广场上。2017年，由江阴徐氏宗亲会捐建。像高4.30米，座基高1.857米。塑像面对长江高高地耸立着，好像从外地旅游回到家乡的壮年的徐霞客，充满着生机活力。薄薄的夜幕中，他站在江边，聆听着江涛轻声吟唱，昂起了头，深情地仰望着遥远而浩渺的星空……
我十分敬崇徐霞客，因为他是个传奇，他是个平凡而又伟大的人。
一
徐霞客出身于有“南州高士”之称的耕读世家。他的曾祖父徐洽，为其祖父徐衍芳，在马镇南旸岐村建造了一座粉墙黛瓦的住宅，其中有着藏书万卷的湖庄书屋。徐霞客从小就在这里学习与成长。“立志、忠孝、诚信、恪勤”的家风熏陶着他，万卷藏书启蒙并滋养着他，父亲徐有勉不事权贵，不赴科举，寄情田园山水的品格影响着他。他像一棵小树，在春风雨露中生根、发芽、开花，一个“修干瑞质、双颅峰起，绿睛炯炯”的有着独立个性的少年才俊，终于脱颖而出。
十五岁，科举落榜，他仿佛解脱了身上的枷锁。迎着夜风，他来到了鹅鼻洲的大江边。江水汹涌地冲击着岸边的矶石，翻滚着、咆哮着，由东向西流向大海。面对奔放不羁的滚滚江流，他开始编织起了一个大胆然而无比美丽的梦。
一页扁舟，在乌蒙蒙的晨曦里，离开了他的故里胜水桥畔。他的母亲王孺人和妻子许氏亲自前来送行。他头戴母亲为他缝制的远游冠，站在船头，看着船头劈开的水流，迅速地向后涌去，不禁心潮澎湃。他没有想到，母亲是如此深明大义，不仅支持他首游太湖，还说：“志在四方，男子事也”。湖面的风夹带着水珠扑在面上，使他产生了丝丝凉意。他仰望着黎明前的乌蓝的天，发现星星比夜间稀少了，但它们却格外的明亮。
那一年，他二十二岁。
二
陈函辉在《霞客徐先生墓志铭》中说：徐霞客少年立志：终身寄情山水，“欲问奇于名山大川。”他二十二岁：首游太湖后，一发不可收。遵照母亲“游必有方”的教导，或春出夏归，或秋去冬回，或几天，或数月，他开始以江阴为中心，向四周辐射，遍游祖国的名山胜水。天台、雁宕、白岳、武彝、太华、太和、五台、黄山、庐山、嵩山、恒山等名山的险道峰巅，太湖、九鲤湖、闽、浙等江畔湖边，到处都留下他欢乐的足迹。他是个孝子，旅途中最牵挂的就是他含辛茹苦的母亲，如果故里江阴给了他一方蓝天，那么母亲就是这蓝天上的一颗最美丽的星星。
二十五岁那年，他沉浸在九鲤湖美好的风光里。人们传说九仙祠的九仙特别灵异，他来到了九仙祠。“晚坐祠前，新月正悬峰顶，俯挹平湖，神情俱朗。”他面对悬有新月的星空，想到了正在生病的母亲，便遥祝母亲平安长寿，并“祈梦祠中”。梦是美好的，得到了“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的谶语。谶语是吉利的，他连忙回家把这一喜讯告诉了母亲。第二年，他母亲的病果然好转。为了庆祝母亲平安长寿，他亲自规划，建造了一座新的堂舍，取谶语中“晴”和“山”两字，名之为“晴山堂”。
晴山堂里放点啥？当然要放最有纪念意义的诗文字画。于是，他汇集了从明初到万历年间的著名的书画家、文人学士、社会名流，为其祖辈题撰的诗文，传志、序记，并请当时的名家大儒为其母亲八十大寿撰写诗画、词赋，亲自编次8卷，请名工巧匠刻石于堂内。虽经三百多年风雨沧桑，但涵盖80多个名人大儒的94篇精美诗文的76块石刻，至今被完整地镶嵌在堂内的墙壁上。这里，有状元8人，进士55人。这是徐霞客奉献给我们的稀世国宝，它不仅承载着徐霞客至纯至孝的拳拳之心，更闪耀着明代文学艺术的耀眼的光辉。
每一块石刻，都是一段历史，虽然不会说话，但它们是永恒的。
三
徐霞客四十岁，母亲王孺人病逝。经过十多年的准备，五十一岁，他开始西游，五十五岁，因“足病”而回江阴。病中，他告诉塾师季会明，在旅途中，他“日必有记”，因为自己现在力不从心，请季会明代为“理而辑之”。季会明答应了。然而，徐霞客不久就病逝。第二年冬，一部光耀千秋的《徐霞客游记》终于编撰完成。后又经他的儿子李寄修订补充，出版了“李介立本”，从此，这部旷世奇著就开始广为流传。
《徐霞客游记》的正式问世，这是一个奇迹。旅游，古巳有之，留下的各种游记不下千万部。但徐霞客的旅游与他的《游记》一样，是中国旅游史上的一次突破与创新。他的旅游，没有足够的经费，没有人迎来送往，没有固定的住宿之处，没有像今天那样便捷的交通工具，他只“从一奴，或一僧、一杖、一襆被、不治装、不裹粮”，就“驰骛数万里，踯躅三十年。”一路上他经历了数不尽的艰难曲折，无数次的生死考验。在湘江，遇强盗抢劫，他与船蓬一起滚落江底，死里逃生；来到滇西南界头，由于边患不已，交通阻断，当时他身无分文，不得不卖掉身上的紬裙，“以为行资”；旅游途中，同游的好友——静闻和尚突然病逝，为信守承诺，将静闻的骨灰背去鸡足山安葬，他受尽了崇善寺恶僧的恐吓，欺凌和讹诈；更为惊险的经历，那简直是一段传奇：五十二岁那年6月28日，他在当地参慧和尚陪同下，来到了真仙洞后暗洞。这里的景色异常优美，“忽为窈窕”、“忽为玲珑”，使他目不暇给，突然，发现有一个黑乎乎的像一棵大树树干那样的东西横在路上，有半人多高，他接过参慧手中的火炬一照，大家惊呆了，原来是条横卧着的大蛇，同行的人都虾得悄悄地往后退去，但徐霞客无所畏惧，勇敢地从大蛇身上跨了过去，等看完洞中的景色，才回来从容地跨过大蛇，走出暗洞。因此，清朝著名学者潘次耕读了《游记》后，无限感慨地说，这是“以性灵游，以躯命游”。然而，他正是凭着这种“以性灵游，以躯命游”的精神，为我们留下了一笔又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收获了无比的幸福与快乐！
他迈动双脚，游遍了明朝的两京十三布政司，足迹遍及今天的北京、天津、上海、江苏、山东、山西、河北、河南、陕西、湖北、安徽、浙江、福建、广东、江西、湖南、广西、贵州、云南等十九个省市自治区。
他在中国第一个踏勘并详细记载了西南地区的丹霞地貌；他亲历亲为，探寻了三百多个岩溶洞穴，留下了详尽的资料，为中国乃至世界“洞穴学”的建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被誉为“洞穴学之父”；他“逾淮涉汴”、“北历三秦，南极五岭，西出石门金沙”，经过艰苦考察，大胆否定了古人视为经典的《禹贡》中“岷山导江”的说法，指出长江的江源为金沙江，从而纠正了流传千年的关于长江江源的错误认识，圆了他少年时的梦。
他留下了中国游记文学史上篇幅最长、规制最大的六十余万字的《徐霞客游记》；他建构了科学性与文学性融为一体的游记大散文；他突破传统游记模式，创造了“徐霞客游记体”，从而登上了继柳宗元《永州八记》后的中国游记文学的高峰。他的《游记》成了中国历史文化长廊中二十部经典名著之一。
徐霞客乃千古奇人，《徐霞客游记》乃千古奇书，明朝大学者钱谦益由衷地赞叹！
徐霞客，决不仅仅是个地理学家、旅游家、文学家，他是我们伟大的中华民族精神的一个象征。他作为中国40位历史文化名人之一，进入了中华世纪坛。伟大领袖毛泽东也满怀深情地说：我很想学徐霞客……
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我又一次来到了溯江纪源广场。站在徐霞客仰望星空的塑像下。我发现，月光下的徐霞客的形象，有一种说不清的朦胧的美。咀嚼着这种美感，我想起了著名的哲学家黑格尔曾经说过的一段话：“一个民族有一些关注天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一个民族只关心脚下的事，注定没有未来。”这时，我突然理解了历史伟人徐霞客为什么始终昂起头，深情地仰望着星空，因为，他要告诉人们，只有在那遥远的星空，才能有生活真正的美丽，才能有民族乃至人类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