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徐霞客之路申遗的现实意义
单旭
徐霞客之路首先是一条人生新路，作为一名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徐霞客放弃了传统的寻求功名之路，但又不是像一些知识分子一样隐退山林，过起田园山水的闲适生活，而是开创了一种全新思想——朴学，并以此为指导，进行跨越时代的伟大探索，得到丰硕的成果，这些成果被当时社会的先进知识分子所认可，成为新思想运动的杰出实践者。晚明短短数十年，一方面是从宋明道学转向朴学的枢纽，另一方面又是中西方文化接触的开端。它是一个思想史上的重要转型期，晚明时代社会动荡不安，在沿海地区商品经济开始发展起来，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不过由于异族的入侵，社会的发展进程被打断，它又是一个过渡时代，照耀这时代的，不是一轮赫然当空的太阳，而是许多道光彩纷披的明霞。它把旧时代送别，迎来了一个新时代。明代思想解放的潮流，从白沙发端，及王阳明而大盛，到狂禅派而发展到极端。晚明社会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特殊时期，它一方面政治腐败，另一方面经济繁荣、思想活跃、科技进步，中国历史上一些杰出的科技人物如李时珍《本草纲目》、徐光启《农政全书》、宋应星《天工开物》、徐霞客《徐霞客游记》，文化思想家如王阳明、黄宗羲、李贽等，他们趋向经世致用，反对专治政治，提倡唯物主义，思想界呈现活泼的生机，在无锡地区东林党人开书院设讲坛，影响极大，声倾朝野。徐霞客与其中不少人都有交往，他自身却以不行不知、知行合一，成为朴学思想的开山鼻祖。丁文江先生在编写《徐霞客先生年谱》时说:“先生之游，非徒游也，欲穷江河这渊源，山脉之经络也。此种“求知”精神，乃近百年来欧美人之特色――――――欧美人近百年来始有之求知“特色”，而先哲徐霞客已得之于二百八十年前。我中华民族当引以自豪！”
徐霞客的求知精神，就是实践精神，从实践中寻求事物真相。毛主席在最高国务会议和党内重要会议上对徐霞客发表过两段重要的讲话，一个是1958年1月28日，他说：明朝那个江苏人，写《徐霞客游记》的，那个人没有官气，他跑了那么多路，找出了金沙江是长江的发源。岷山导江，这是经书上讲的，他说这是错误的，他说是金沙江导江。1959年4月5日在中共八届七中全会，毛主席又说：如有可能，我就游历黄河、长江，从黄河口子沿河而上。搞一班人，地质学家、生物学家、文学家，只准骑马，不准坐车，骑马对身体实在好，一直往昆仑山，然后到猪八戒的那个通天河，翻过长江上游，然后沿河而下，从金沙江到崇明岛。我有这个志向――――――我很想学徐霞客。徐霞客是明末崇祯时江苏江阴人，他就是走路，一辈子就是这么走遍了，主要力量用在长江。《徐霞客游记》可以看。从这两段话来看，徐霞客的思想对毛主席的影响是很深刻的，他在工作中十分强调尊重实践、注重调查研究，主张实践出真知，他写的《实践论》开宗明义指出：人的正确思想从哪里来？来自实践：科学实践、社会实践和阶级斗争实践。对这一点，我们已经有些陌生了，有些人抱着所谓的经典著作不放，抱着普世价值不放，把西方社会实践中取得经验和理论，硬搬到中国这个有着五千年文明史的国家，缺乏文化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和道路自信，做任何事情总要与西方世界接轨。而在400年前，徐霞客就以自己的成功实践证明：在科学探索的征途中，中国人远远走在了世界前列。
其次徐霞客之路是一条科学探险之路，徐霞客最大的贡献在地学方面，他开辟了地理学上系统观察自然、描述自然的新方向。早年侧重解剖名山地区，后来详记旅途沿线情况，观察范围逐渐扩大；晚年则以明朝布政司辖境为单位，全面考察了南方各省。为了系统观察自然，他经常不走大路走小路，尽量不留空白，也少走重复路线，采取扫描式的旅行路线，正如自己概括的；“计离乡三载，陟大脊而东西度之，不啻如织矣。”他每到一地，必尽量登高，便于观察地形，了解山河大势；对水道则穷源探尾，随流跟踪；对山脉则“行周其四隅”，从不同角度进行全面观察。
1961年中国著名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在全国喀斯特研究会上宣读论文《徐霞客——石灰岩地貌考察的先驱》，一开口就称徐霞客：一个伟大的先驱者。他专程到徐霞客故居参观，撰写了《访徐霞客故乡》一文，1962年2月25日刊登于《人民日报》。1982年，他又在《地理学报》发表文章，在文章开头就如此写道：在我国科学发展史上的地理学家，最受现代学人的重视、因而不断就其生平学说进行深入研讨并广为传播的，莫过于徐霞客。他倡议：1987年将是徐霞客诞辰的四百周年，作为我国地理学发展史上一个新方向的开拓者，我们应该纪念他；作为一个伟大的时代先驱，我们更应该纪念他。
任美锷是我国著名的岩溶研究专家，他获得过英国格拉斯哥大学博士学位，历任浙大、复旦、南大地理系主任，他在1959年就称徐霞客为伟大的地理学家，他与侯仁之、顾颉刚、谭其骧等国内著名学者把《徐霞客游记》推定为我国古代四大地理名著之一。
美国大学教授谢觉民曾多次在美国发表论文盛赞徐霞客，认为徐霞客在地理学上贡献有四个重要方面：一是发现长江河源；二是为中国山岳地理研究的鼻祖；三是日记有科学价值；四是为中国地理学提倡野外实习第一人。谢教授还记叙了这样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清代西洋传教士测绘中国土地时，曾广泛参阅了当时欧洲唯一有关中国的地图——中国图集。此图为意大利人卫匡国所编，1655年于荷兰阿姆斯特丹出版。据方豪神父考证，该图集编制过程中曾参考徐氏日记。《徐霞客日记》是中国地理学上的一部宝藏。徐霞客不仅是中国地理学的先驱，在全世界来说也是一个无可争辩的先驱者，例如徐霞客在岩溶学的一些重要领域，如岩溶过程、热带岩溶、洞穴学等，远在17世纪中期就作出了杰出贡献，其时代比苏联的M.B.罗蒙诺索夫早了1个世纪，比西欧学者早了2个世纪。
第三徐霞客之路是一条长江探源之路。徐霞客晚年从江阴出发，开始了一生中最伟大的旅行，他此行的重要目的是探寻长江的源头，从小到过长江边的他，对于长江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因此1638年12月徐霞客渡金沙江，北抵江驿。后又于1640年正月，从云南丽江“西出石门金沙”，东归途中又穿行于长江上游主支流的河谷地带。这一年，他在东归途中完成了他一生中的一篇重要考察报告，这是一份重要的科学考察报告《溯江纪源》又称《江源考》，文中开宗明义地述说了他对“导江于岷”这一说法的怀疑，并说明了理由：“河源屡经寻讨，故始得其远；江源从无问津，故宗其近，其实，岷之入江与渭之入河，皆中国之支流，而岷江为舟楫所通，金沙江盘折蛮僚溪峒间，水陆俱莫能溯……。第见《禹贡》岷山导江之文，遂以江源归之。”接着徐霞客分析了正江源的理由：导河自积石，而河源不始 于积石，导江自岷山，而江源亦不出岷山，推江源者，必当以金沙为首。他以事实为依据，驳正《禹贡》“岷山导江”之说。敢言前人所不敢言，为长江源流正名，推翻了1000多年来的因循旧说。《溯江纪源》比康熙年间西方传教士从事中国地图，证实金沙江是长江正源，比传教士早了半个世纪。徐霞客是我国迈出科学考察长江江源征程的第一人，也是开辟中国系统考察自然、描述自然新方向的首创者。
徐霞客对长江源头的考察运用了追踪和目击两种方法。在西南地区都是连绵不断的山脉，江河在这些山中左盘右转绕曲不定，而江岸陡峭，人们当时无法沿江行走。徐霞客十分注重考察分水岭，即他所说的“龙脉”，借此追踪江流的去向。徐霞客从昆明到丽江的一段旅程，就是为了考察金沙江的流向，为此，他放弃了大道：昆明——楚雄——祥云，而选择了一条曲折的小道：昆明——富民——武定——元谋——大姚——姚安——祥云——宾川，这一条路偏在滇中台地北缘，距离金沙江最近。在这一条线上溯江纪源，徐霞客获得了预期的结果，他一路跟踪着金沙江，对金沙江的流向有了一个初步的把握，但光有跟踪，没有目击，还不能得到最终的结果，这只能算是一个初步判断，崇祯十一年（1638年）十一月十二日至月底在武定、元谋的十九天，正是徐霞客考察江源的关键时刻，但这几天的日记偏偏缺失了，日记整理者季会明在此注了一段话：此后共缺十九天，询其从游之仆，云武定府有狮子山，丛林甚盛，僧亦敬客。留憩数日，遍阅武定诸名胜。后至元谋县，登雷应山，见活佛，为作碑记，又穷金沙江。由是出官庄，经三姚（大姚县、姚安府、姚州）而达鸡足。此其大略也。余由十二月记忆之，其在武定、元谋间无疑矣。夫霞客虽往，其仆犹在，文之所缺者，从而考之。是仆足当霞客之遗献云。顾行一直跟随徐霞客远征西南，对他的回忆，由徐霞客的好友加家庭教师事后采访，应该据有相当的权威性，元谋是认识金沙江的典型位置，徐霞客选择元谋段作为实地考察金沙江的重点，可以说是独具慧眼。遗憾的是在丽江时，他多次向木增申请前往忠甸、泸沽湖、剑川等滇西北考察金沙江，均被木增婉拒了。所以徐霞客对长江源头的考察并没有实现全程考察，在观测资料不足的情况，他进行了大胆的理论推论。写下《溯江纪源》这一篇著名的考察报告，据钱谦益在《徐霞客传》中写道：徐霞客“至峨嵋山下，托估客附所得奇树虬根以归，并以《溯江纪源》一篇寓余。言《禹贡》岷山导江，乃泛滥中国之始，非发源也。”徐霞客与钱谦益虽然只有一面之交，但当写完这篇重要著作后，首先把它寄给学术宗师、文坛领袖钱谦益。面钱谦益也不负所望，极力宣传徐霞客的成绩，高度评价此文：“补桑《经》、郦《注》及汉、宋儒疏解《禹贡》所未及。”并从徐霞客的好友处多次打听徐霞客的行踪和归期，期待再次相见，不料徐返回家乡后，半年多就乱世了，钱谦益闻讯，为其撰写了2000余字的《徐霞客传》缅怀这个仅有一面之交的知已。《溯江纪源》一文经徐霞客的族兄、莫逆之交徐仲昭的安排分别收进了《江阴县志》和《靖江县志》。
第四徐霞客之路是一条文化传播之路。徐霞客从22岁起艰苦跋涉，历时30余年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在游览名山，考察大川，搜奇揽胜，探险寻幽的过程中，他关注社会，注重对社会状况的考察；他深入民间，了解各地手工业、农业、集市贸易、采矿等现状、发展和变化，寻访民俗风情、地名掌故，沿途还与当地文人吟诗酬唱，品书赏画，纹棋对枰。在他游历过的地方，处处留下他的足迹和记载，成为当地的一大人文景观，为当地群众喜闻乐道。徐霞客在考察名山大川时，与祖国的山山水水零距离接触的同时，也把中原先进的文化传播到了他到过的地方，铸就了自己一个文化使者的形象。他与丽江土司木增的交往就是其中一个十分典型的例子，木增不仅请他为自己的文稿做点评，教自己的儿子如何做文章，还聘请徐霞客编写鸡足山志。为汉民族与纳西族的文化交流留下了光辉的一页。
第五徐霞客之路是一条山水审美之路。徐霞客从22岁起，寄情山水，游遍全国名山大川、海隅边陲。东边渡海至落迦山，西至腾冲西境，北游盘山，南达广东罗浮山，足迹遍及明代的两京十三布政司，相当于今天的北京、天津、上海、江苏、山东、河北、山西、湖北、安徽、浙江、福建、广东、广西、江西、湖南、贵州、云南等19个省市自治区，可能还到过四川和重庆。
徐霞客健于旅游，也善于旅游。他追求的是不问道里、不计行期的万里遐征，而不是一般人的有方之游。打听到哪里风景好，立即奔赴那里；了解到几条路中哪条最陡最险，即决心选择最险的间道攀登；听说哪里豺虎出没，人迹罕至，越要循虎迹、追蟒踪，亲自去看一下。他不知疲倦，从不满足，总是以求全的精神，力求“峰峰手摩足抉”，发现更多的胜景；在一组风景中，也力求游遍每一个部分。有时走错了路，又累又饿，但毫不后悔，反为意外发现而庆幸。凡遇漏游的地方，必千方百计创造条件补游。匆匆走过的地方，总设法重游，必尽兴方罢。很多名山的景色常因时间、气候、季节而变换，他总是反复体察欣赏，选择不同的季节，三游四游。有时白天刚游完一遍，晚上皓月当空，又兴冲冲奔上山头。
“余谓游不必骑，亦不必同，惟指示之功，胜于追逐。余之欲行者，正恐其同；其不欲同者，正虑其骑也。”这是徐霞客的旅游心得。骑则走马看花，不及细看，人多同游则分心，皆不能集中精力探索大自然的奥秘，领略大自然的风光。霞客经常一主一仆，徒步跋涉，沉醉在大自然的怀抱中，一边体察欣赏，一边思索记录，给后人留下了大自然最真实的写真。也给我们后来提供了一部旅游指南。《徐霞客游记》对每个风景区的位置、特点、各风景点的分布、地形变化、交通路线、游程安排等都有记录，既引人入胜，又真实可靠，便于人们踵其步畅游。它不仅导游风景名胜，还给我们提供有关的历史背景、文物古迹、传说故事、风情习俗等情况，内容相当丰富充实。
徐霞客既是风景的观赏者，也是风景的主人。他在对山山水水审美观照的同时，对很多旅游胜地提出了开发、建设、修建、使用、保护的方案。他选景不囿于传统的陈说，最反对八景、十景“俱八寸三分帽子”的滥竽充数。主张实事求是，风景胜地，景不嫌多，但也不必凑数。他反对湮灭历史遗迹的做法，认为智者应“追远而创其祠”，愚民才“最新而掩其迹”，新建屋舍应保护文物古迹，突出历史特点。他提出要尽量保持名山面目，风景区建设应该借景而不能掩景。最好不要在洞中建轩阁，穿岩应保持前后通明的特点，适于观景的地方只可略为施栏设几，建筑不妨碍瞻眺。他主张改善游览路线，歧路不能多，要让游人渐入佳景。可以打通两岩间的片石，也可建桥连接溪两岸的风景，方便人们游览地势险要处的风景点。
《徐霞客游记》蕴含着丰富的精神财富，是奉献给人类文明社会的一部经典的文化瑰宝，是尊重实践，献身科学的源头活水，是实现伟大中国梦的精神动力。徐霞客之路是一条留在祖国大地上的精神之路，它是中华民族在人类文明进程中的矗立起的一座智慧的灯塔，照亮着我们前行的道路。我们应继续从徐霞客的伟大实践中汲取智慧，从《徐霞客游记》经典文本中寻找精神源泉并筑牢知行合一的灵魂，努力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熔铸成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打造出真正属于新时代的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
参考书目：
1、朱惠荣。徐霞客游记校注[K]北京，中华书局，2017.
2、田柳。走近徐霞客[K]贵州，人民出版社，2005.
3、朱钧侃、潘凤英、顾永芝。徐霞客评传[K]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
4、郑祖安，蒋明宏。徐霞客与山水文化[K],上海，文化出版社，1994.
5、朱钧侃、倪绍祥，徐学概论[K]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9.
6、张永康、朱钧侃、杨达源。徐学发展史[K]武汉，中国地质大学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2012.
7、陈捷元。徐霞客研究文集[K]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