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木氏土司的树木崇拜
夫巴
木府背后的狮子山上，也有一片古柏，旧时多有老鹰栖息，称为“古柏鹰绕”。漾西木家院“其门南向甚敞，前有大石狮，四面墙垣之外，俱巨木参摘要：源于古氐羌人，以游牧为生的纳西族，素有“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习性。定居滇西北地区后，成为“植物王国”的一员。至明初，头领被赐姓“木”氏，木氏便以“乔木世家”自居，逐步形成了一套影响整个纳西族的树木崇拜观念。这些观念对生态环境，生活情调、生活质量等都产生了重要影响。
关键词：纳西族 木氏 树木崇拜
按照学术界公认的纳西族历史的说法，早期先民生活在大西北河、湟流域，属于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对水源和植物有特殊感情。后来迁徙到大西南地区，生活在横断山脉地带，几乎生活在森林王国里，住木房，烧木柴，用木头制作农具、家具、兵器等，生产生活都离不开树木，已而对植物特别是树木产生了一种情结，等到明朝皇帝给纳西统领赐了个木姓，就以“乔木世家”自居，俨然成了山林的主人。
不过，由于生产生活的需求及文化艺术观念的影响等等因素，使树木有了等级之分，逐渐形成一种具有纳西族特色的树木崇拜观念。
1、 神圣的柏、栗、松
就天然生长的树木而言，木氏最崇拜的首推柏树，今北岳庙中有一棵树龄约1300多年的“唐柏”；而在木氏祖居地岩脚院附近有大片受保护的黄栗树，其中福国寺前的翠屏山上，古栗树至少在千年以上，当年徐霞客就曾经观赏过。
木增接待徐霞客，“设宴解脱林，下籍以松毛”。这是滇西一带的隆重礼节。福国寺后“乔松连幄，颇绕烟霞之气”。霄”。今木家院里仍存有几棵数百年树龄的梅花、垂枝香柏和一棵松树，说明柏树、松树甚至可以成为庭院植物。
白沙北岳庙的唐柏 福国寺大门前翠屏岗古栗树
为什么木氏对柏、栗、松如此厚爱？
据研究得知，纳西人以祭天为头等大事，元人李京到过丽江，记述古纳西风俗：“不事神佛，唯正月十五登山祭天，极严洁，男女动百数，各执其手，团旋歌舞以为乐”。在祭天的时候，在神坛上插栗树以代表天地，插柏树以代表人皇。有条件的，在祭天场周围多植柏树、栗树，禁止砍伐。有学者认为，纳西族祭天用柏、栗等树木，这是来自于中国古代的祭天风俗：“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这是记录在《论语》里“哀公问社”中的说法。
有人认为，柏、栗、松是生长在高寒山区的植物，祭天用柏、栗、松，是取圣洁之意。但就丽江的植物环境而言，生长在最高处的是冷杉、铁杉、红杉，然后是杜鹃树、栗树，但祭天时插的是柏、栗、松，说明，神树观念不是取决于树木生长的高度，而是来自于远古的祭天传统。
古代的纳西先民，曾经有“哪里有栗树，就可以在那里住下来”的古训。说明木氏推崇的“柏、栗、松”，根植于纳西族的神树崇拜。
2、 庭院树木的讲究
除了保护的树木外，木氏还喜欢在庭院中种植树木，其中银杏、柽柳、梅树、松树等为首选。
北岳庙中的唐柏，估计是原有的植物，可能是修建寺庙时把它围进来的。而白沙壁画内、北岳庙、束河大觉宫内都有人工栽培的古银杏树。银杏，纳西语称“补古”，是汉语“白果”的变音，明显是从外地引入的树种。
束河大觉宫银杏树 木府背后的古柏
观音柳，又叫柽（音成）柳，是一种质地柔脆而生命力顽强坚韧的树木，今天白沙壁画内的柽柳树已经500多年树龄，是中国有记载的最古老的一株。同样，在木府院内，亦有一株柽柳，当年洛克的照片中就有此树，也已经几百年时间了。
观音柳是落叶的，冬天是枯干的景象，但此物具有外表柔脆而内里坚韧的特性，风雨来时，会把枝桠撕裂，甚至中心也会腐烂，但它不会死，白沙壁画内的柽柳树已经被撕为两半，呈倒“八”字，有些枝干要靠抵杆支撑，但五百多年了它顽强地活着，每到春天，依然郁郁葱葱。木氏推崇道家哲学，“强大处下，柔弱处上”“僵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他们是从植物的生命力上吸取哲学营养。
白沙大宝积宫门口的观音柳 漾西木家院内古松、香柏、古梅
山茶花是云南名花之一，多栽种于大理、楚雄一带，但云南最有名的山茶在丽江，雪山脚下的玉峰寺里，号称“万朵山茶”，誉为“环球第一树”。其实，在徐霞客游记里，他在漾西木家院里就看到一棵“高与楼齐。盘荫数亩”，被称为“南中之冠”的山茶，经询问是有60多年树龄的，徐霞客认为是特殊的环境气候加上主人的精心培植的所致。
梅，谐音“霉”，在丽江民间一般不在院内栽种，但在木氏庭院中都有古梅，漾西木家院中有一棵数百年的古梅，长势旺盛。笔者仔细考察，发现木氏或者丽江富贵人家种的梅树，都是红花“双套梅”，即一个花蕊结两个果子，且连结成对，其中有好事成双之美意。
紫藤花集红、蓝、紫、青、粉、白诸色于一体，富变化，为画家喜欢之物，在丽江视其为“文人花”，故木氏园林中也必植无疑。
寺庙建筑须配菩提树，但丽江气候寒冷，不宜榕类植物，就以山玉兰抵替。此树又称“优昙”，木氏福国寺大门口即有一棵数百年山玉兰。
福国寺大门口的山玉兰与古梅
而柳树，学习了汉族“折柳相送”等文雅风俗，在丽江多有栽种。
元明时期，木氏土司大量接受汉文化，于是，牡丹桂花象征的富贵，石榴象征的多子多孙，紫藤象征的清雅等文化意味开始在丽江流行，至今，在丽江古城中形成“无树不成家，无花不成院”的格局。
束河大觉宫与白沙大宝积宫内的紫藤花
3、家具及房屋木头的选择
由树木崇拜影响到家具木材的选择，形成具有一定民族特色的传统。比如建房的木材一般选松木或者杉木，主要取笔直好加工、耐腐寿命长、质轻便运输等特点，但一栋房屋的大梁上最后必定要凿开一洞，放进五谷、碎银，然后用香椿木封住。他们认为香椿木是木王，用它来封口，等于镇住了所有的木头。而门窗材料最好是楸木，一是取木质细腻好雕刻，不易变形，且花纹好看；二是取“千秋万代”之意；
而新婚夫妇的婚床必须要用能够开花结果的木头。楸木材质最好，但它只开花不结果，所以不用，一般选择松木；八仙桌椅最好用核桃木，不仅花纹美观牢实，而且核桃果实成两双四瓣，四加四成八，事事如意。
大凡有浓重气味、或者接触皮肤会过敏的树木，都被列为“不喜欢”之列，但为“大藏经”作包装箱，又取用香樟木制作，因为香樟木可以防虫。至今，明代木府赠送，收藏在拉萨大昭寺的108卷“大藏经”保存完好，成为镇寺之宝。
做粮架、桥板，用栎木或楸木，主要取耐腐牢实，一般楸木粮架、栎木桥可以百十年不腐。而储水的槽选用铁杉木，一是铁杉木粗大，可以多装水；二是铁杉木耐腐且有一股清香味，装了水，很好喝，有利于健康。
4、树木的价值评判
木氏喜欢树木，他的居住地也选择在山坡之下，如祖居地白沙岩脚院、漾西木家院、古城木府，都在山脚之下，背后即茂密的原始森林。当年徐霞客访问丽江，察看木氏安居之地，周围都是高峻的大山，但木氏只选择小山头来做家宅风水的依靠，霞客评论说“众大之中，以小者为主”，他们就是追求一种住在森林里的感觉。
木氏有崇拜的树木，就会有不崇拜的树木。大凡有刺的植物一般不在庭院中栽种，防止刺伤儿童。但若是开花的则可以作为篱笆植物，如月季、蔷薇、火把果等植物多栽种在庭院周围，一来防堵牲畜，二来可以观赏。
漆树会过敏，一般敬而远之，也不准拿进锅灶里燃烧。
有一种叫做“郭斯”的木头最下贱，它生长在原始森林里，形象猥琐，既不能当材料，又不能观赏，砍下来晒干，硬得不行，存放一年就会腐烂发霉，认为那是适合顿煮不洁净食物的木头，绝对不能拿进家里。
木氏喜欢山林，他们把子女不断分封到各地担任“村官”，影响到整个纳西族地区的生态意识，一般村寨附近的森林称为“护山”，由专门的“管山员”看护，不准随便砍伐。如有成才之树，要统一编号，村民抽签后按号砍伐。这是一种“间伐”行为，有利于森林的可持续发展。而乔木以外的杂木，都可以被砍伐，保留乔木之下素静的环境，也有利于防火。
木氏也非常喜爱森林食物，如香菇，生长在栗树上，鲜品干货均为美食。而香椿嫩芽、白刺尖等，属于季节性美食，所以在房前屋后都会栽种。
时至今日，丽江一带的森林食品，包括森林野菜、野生菌资源，成为旅游经济的一个方面军，呈现出迅猛发展的趋势。这一切，与木氏土司的植物崇拜具有一定的渊源关系。
江苏省暨无锡市、江阴市的徐学会专家在木光老先生陪同下 考察漾西木家院古梅树
作者介绍：夫巴，丽江徐学会会员。手机：13908883191 qq：1321462811
参考文献：《徐霞客游记》、李京《云南志略》、郭大烈、和志武《纳西族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