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客与寒梅
刘湘和
明代伟大的地理学家、旅行家、游记文学家,被后人誉为“游圣”的徐霞客,于崇祯十年(1638)十二月初七日,路经云南大理大姚县东南紧邻龙街的大舌甸山村时,喜见一株野梅灿烂怒放,记下了如此一幕:“又行南峡一里余,则有石梁一巩,东西跨溪上,是为独木桥。路从桥西上坡;其逾桥而东者,乃往省大道。是桥昔以独木为之,今易以石,有碑,名之曰‘蹑云’,而人呼犹仍其旧焉。桥侧有梅一株,枝丛而干甚古,瓣细而花甚密,绿蒂朱蕾,冰魂粉眼,恍见吾乡故人,不若滇省所见,皆带叶红花,尽失其‘雪满山中,月明林下之意也’。”(《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五>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810-811页》)见梅生情,联想故人,此情绵绵。
据徐学专家考证,徐霞客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感情纠葛与婚姻悲剧。万历三十五年(1607)丁未,22岁的霞客娶出生江阴望族、诗人许学夷(伯清)侄女为妻。许氏过门时,携一婢女作贴身丫鬟。霞客与结发妻许氏感情甚笃,小丫鬟对霞客的照顾很是体贴。那知好景不长,许氏于万历四十五年(1617)病故,霞客32岁。万历四十六年(1618),母王儒人为霞客娶继室罗氏(罗济之女)。罗氏性悍,不贤淑,霞客远之。此时的霞客爱上婢女周氏,据上海古籍出版社资深编辑周宁霞考证,“霞客爱婢女周氏”,欲纳她为妾。丁文江先生编写的《徐霞客年谱》中认为:徐霞客与周氏的恋情发生在徐母(王儒人)病故之后的守孝期间。罗氏妒恨在心,乘霞客不在家之时,将已怀孕的周氏逐出家门,嫁于李家,“方孕而嫡嫁之”,使之生米煮成熟饭,霞客处于有爱不能爱,欲救又无奈的境地。周氏嫁给李姓人家,生子名李介立。光绪《江阴县志》卷18《人物隐逸传》中介绍他的身世:“母周氏,徐宏祖(霞客)妾,方孕而嫡嫁之,以育于李氏,故名李寄;又‘以介于两姓,历两朝之意,故自名介立。’”。
当徐霞客见到眼前的红梅,一种难以自抑的情感油然而生,“恍见吾乡故人”。吾乡故人是谁呢?梅,一般指女子,故乡的女子在他的游记和诗作中均未出现,这无疑指的是家里人。母亲王儒人已作故,且“绿蒂朱蕾”,含苞孕蕾应是年轻女子,蕾也另有寄意。家中最为年轻的当数周氏,而周氏由于地位卑微,人际遭遇又令他寒心,可这倒是一位“冰魂粉眼”之人,有着独立自尊的品格和冰心玉洁的气质,像这样一位既文静又倩丽的人,怎不让他牵肠挂肚呢?见景生情,恍若周氏来到了他的身边。此花不像云南昆明等地的梅花,而是一株尽失其“雪满山中,月明林下”、独具秉性的梅花,摆脱了庸俗的脂粉气。这涵义深沉的寥寥数语表达了霞客一往情深的寄托和深深的眷恋,记下此段文字,也聊以慰藉心灵上的创伤。
一个人的情感世界是多方面的,徐霞客不单单是位倾情山水、探索地溶地貌的科学家,更是一位富有思想感情的文人学士。浪迹天涯,羁旅异乡,长年飘泊,惦记故人,无以渲泄,今朝突然在严寒的异乡客地,见到霜打雪剥,却依然生机勃发,凌寒独放,显现一派妩媚娇艳神态的红梅,乡思离愁一时涌上心头,真是“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
(宋·苏轼《江城子·别徐州》)
(作者系江阴市徐霞客研究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