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会在腾冲（下）
——寻觅聆听徐霞客穿越时空的履痕乡音
姚毓青
三、九十多座火山
腾冲的群山，历来被人们喻称为“十山九无头”。这一地貌景观，指的就是腾冲的山头，形状象倒扣釜锅底貌态的很多，这是火山喷发后遗留下的陈迹。
绵延于高黎贡山西麓5800多平方公里的腾冲县境内，耸立的新生代第四世纪火山竟达上百座。腾冲火山群不仅规模宏大，而且类型齐全：火山锥、火山蛋、火山熔洞、火山口湖、柱状节理、熔岩台地等应有尽有。真是形态各异，雄浑壮丽。其火山口保存的完整性和分布的集中度，均为全国之冠。
著名的打鹰山，是当年徐霞客考察途中详细记录的一座火山，它座落在腾冲火山群的中部。在考察打鹰山后的当天日记中，徐霞客根据当地土人的叙说，详细记载了此山在1609年前后喷发的情状：“三十年前……其上皆大木巨竹……中有龙潭四，深莫能测，足声至湧波而起……一雷而震斃羊五六百只及牧者数人。连日夜火，大树深篁，燎无孑遗，而潭亦成陆”。这可能是腾冲境内火山群离现在最近一次有确切记载的喷发。徐霞客留存下来的这一史料非常宝贵，极具科学考察研讨的价值。徐霞客游记中所记载的内容，经后人们无数次实地勘查验证，差错极少。
腾冲火山是休眠期中的活火山。回来后曾查阅资料证实，这是国家权威部门结论。就是说，也许若干年后，象徐霞客记载的打鹰山火山活动的类似情况，说不定那一天会再次喷发。
腾冲可以考察观光的火山不少，我们参观的是固东镇与马站乡之间、龙川江西南面的腾冲火山群国家公园。里面的大、小空山，大、小团山，黑空山，长坡山等火山喷口貌态，是我国保存最完整、也最具观赏价值的火山口之一。
很不巧，参观的那天下雨。走下景区的电瓶车后，雨下得更大了。但是，再大的雨也不会动摇我们爬上火山口的决心。双手紧攥住雨伞的伞骨，顶风撑伞，大家一口气冒雨登上了小空山山顶。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处基本完整保存的火山喷口状貌：圆环形的山岗，岗头伸向中心底部的缓坡，犹如人工精心修整过似的高低如一、坡度如一。中心圆平锅底似的凹处，小草如毯，虽然密雨如注，仍觉春意盎然。放眼环视，整个火山口，真象是一座自然天成的圆形体育竞技场馆。
环形山岗的一周，铺上了平整的木板条游道。路外斜坡上，植满了苍郁的松柏。雨，仍在不停地下。可哗哗雨声，又怎能阻止大家含笑绕走一圈的脚步。虽说皮鞋内外进水，长裤也湿过膝盖，但火山口的原始风貌，定格在了我们长存的镜头中，也留在了我们永远的记忆中。
徐霞客日记载的火山石，我在小空山也看到了。将之放在水洼中，试试，果然飘浮水上。实在有点不舍，拿了拳头大的一块在手里，一直带回了家中。
火山景区的场地和走道，几乎全部用黑色的火山石铺筑。密布蜂窝状小孔的这种火山石，拿在手中，虽比一般普通石头轻得多，但绝对胜任路石的坚固之责。将之剖切成块形板状，铺设在场地路面，真象方砖、大理石一样的齐正。而且，其密布的小孔状凹处，还有很好的防滑作用，的确是铺筑山路阶石的理想之材。
我本来有去打鹰山一走之愿，导游说，打鹰山不在推出的游览热线内，外地游客去的很少。笔者想到，腾冲或者是云南的其它地方，可以考虑推出与徐霞客相关的游览线路。可以将徐霞客到过的地方串连起来，或者将之与一些热点景观串连一起，推荐给游客。
“名人效应”不利用，总有点可惜之感。
四、八十多处温泉群
腾冲考察日记中，徐霞客较为详细地记载了三处温泉一处是阿幸街温泉，位于现在的瑞滇镇境内。阿幸街温泉的水温高，“泉孔随地而出……其热如沸，有数孔突出一处者，有从石窟中斜喷者，其热尤甚。土人就其下流，作一圆池而露浴之。余畏其热，不能下体，仅踞池中石上拂拭之而已。”而罗汉冲温泉“水从片石中淙淙下注，此温泉之源也。池孔之中，水俱不甚热，正可着体；其上更得一亭覆之，遂免风雨之虑矣。时池上有十余人共浴……乃还浴池中。”硫磺村温泉，范围很大，当然也记下最多：“遥望峡中蒸腾之气，东西数处，郁然勃发，如浓烟捲雾……先趋其近溪烟势独大者，则一池大四五亩，中窪如釜，水贮于中，止及其半，其色浑白，从下沸腾，作滚湧之状……沸泡大如弹丸，百枚齐跃而有声”。另一处，“见石坡平突，东北开一穴，如仰口而张其下颚，其中下绾如喉，水兴气从中喷出，如炉槖鼓风煽烟于下。水一沸跃，一停伏，作呼吸状。”又一处，“坡间烟势复大，环崖之下，平沙一围，中有孔数百，沸水众跃，亦如数十人鼓扇于下者”。以上考察实录，摹状喻物，叙色记声，使人有如见其貌、如闻其声、如感其热、如在现场的感受。简洁、真切、凝炼和传神的精妙篇章。
热海景区尔今已开发成为国家级的4a级景区。在其九平方公里的区域内，地（热）显示特征的六种景观：热沸泉、热水喷瀑、热水泉华、喷泉、喷气孔和冒气地面，集汇相聚，众姿纷呈，令人不得不惊叹大自然的神秘和瑰奇。
步入热海，首先你会闻到空气中明显的硫磺气味。这是地热的湧泉和喷气中释放出的氦和甲烷气体。而放眼四顾，总见热气缭绕；随意散步，必遇湧泉喷冒。珍珠泉的滚热水珠，鼓鸣泉的咚咚声响，蛤蟆泉的哈哧热气，眼镜泉的二勺清水，怀胎泉的神秘仙液……真个是处处叫人咋舌啧啧！大滚锅是热海的主景点。其外形椭圆，直径约6米，深1.5米，水温高达96℃左右，且常年不变。地下岩浆的不停运动，“赐”给了它不尽的热泉（每秒的出水量可达0.91升）。就象是苍天安置在台地上的一口神锅，沸泉常湧，永远热水滚滚，永远蒸汽腾腾。
在热海景区内的浴谷汤屋，我们还泡了二个小时左右的温泉澡。浴谷内没有温泉池十七个之多。大者可容二、三十人，小池仅能容二、三人，池水温度均在40－48度之间。可任选，也可依次泡下去。浸泡在清澈透亮的浴池中，觉得水滑而不腻，温度也正好，所以十分舒服。据资料介绍，热海的碳酸泉水，含有钙、镁、氯、硫、钾等多种元素，对呼吸、心血管和皮肤疾病，均有较好疗效。
泡完温泉并冲洗后到二楼的休息室，每人的躺榻前，摆放着一小盆微热的花生、鸡蛋和手指头粗的马铃薯。这些可都是沸泉中煮熟的呵！入口怎不别有一番滋味？
五、历险之山和云南西岳
石房洞山，徐霞客在腾冲考察中曾身陷绝境的山：“生平所历危境，无逾于此。”竟然“以指攀草根而登。已而草根亦不能受指，幸而及石。然石亦不坚，践之辄陨，攀之亦陨，间得一少粘者，绷足挂指，如平帖于壁，不容移一步”。他“先试得其两手两足四处不摧之石，然后悬空移一手，随悬空移一足。一手足牢，然后悬空又移一手足。”就这样一手一足交替移动，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终于攀上了崖顶。其间，他曾手足无力，几乎自堕。但他顽强地挺住了、熬过了、胜利了。
徐霞客有景必探、知险不移的决心和胆略，他那全力拼搏、临危不慌的毅力和精神，可以说是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彰显。
徐霞客翻越的最有名之山就是高黎贡山了。唐代，受唐王朝册立的南绍王，曾封过云南的“五岳”。高黎贡山荣获了“西岳”的尊称。
徐霞客翻越高黎贡山时，走的是著名的茶马古道。“惟闻水声潺潺在深箐中，峡深山亦甚峻，藤木蒙蔽，猿鼯书号不绝”。
而我们是坐着大客车盘越高黎贡山的，而且，这也可算是腾冲中之行中最“艰苦”的一段路程了。想想当年徐霞客徒步攀爬高黎贡山的艰辛，我们除了“汗颜”，还能多说什么。
高黎贡山的动植物种类十分丰富，也保护得很好。1986年即成为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后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为“世界生物圈保护区”。保护区内有高等植物千余种，其中珍稀植物二十余种。陆生脊椎动物四百余种，其中珍稀濒危动物约三十种。
山道弯弯，林木不断。盘山公路两侧几乎完全被一片绿色掩盖。一路上，虽没有耳闻祈盼的猿啼鼯鸣，却可见保护山猿等动物栖息区的提示牌高竖路侧，十分醒目。
在腾冲郊外一家翡翠黄龙玉石城旁侧的小山前，我们曾仰视过那一排耸立的高速公路旱桥墩很久。旅游车司机告诉我们：“那是正在修建中的高速公路，你们下次再来，不用去走高黎贡山的盘山路了。”
六、城里头的瀑布
明末时的迭水河瀑布，还是处于腾冲城西南一公里左右的郊外。今天，那儿早已成为城区闹市范围之内了。当地导游介绍，位于城市闹市里头的瀑布，全国除腾冲城外，别无二处。
当年，徐霞客认为迭水河瀑布，可与安顺的黄果树瀑布“齐观”。“但此崖更近而逼，从西崖绕南崖，平对而立，飞沫倒捲，屑玉腾珠，遥洒人衣面，白日间真如雨花雪片。土人所称久雨不晴者以此，但‘雨’字当易‘旱’字为是，用‘雨’字则叠床架屋矣。”
由于季节、气候和人类用水等各种因素，迭水河水的流量也会相应变化。迭水河水的丰沛程度，将会直接影响到落差四十六米的瀑布形态。例如，我们见到的迭水河瀑布，和徐霞客当年见到的瀑布形态就有所不同。今天，瀑布倾泻处的断崖上方和跌落水潭处不远的下游，都已建起了横跨迭水河的桥梁。两桥之间有用火山石铺筑的便道相通。游人可以很方便地随意挑选喜欢的角度观赏。
迭水河西岸还有一座始建于明、现址建于民国11年的龙光台，是眺望迭水河瀑布的最佳地方。
跨越迭水河瀑布断崖上方的那座石桥名“太极”，桥正中还另建有的一座四角石亭曰“观瀑”。我们走过太极桥靠近断崖处，站到迭水河旁的石壁前转身回望，一幅令人难忘的场景顿呈眼前：只见浑黄色的迭水河急流从两方石桥孔中迭聚争湧，疾冲向前，几乎未等眨下眼，已经竞相轰然迅堕断崖之下。俯看崖底，雪花飞溅，雾气迷腾，看不清瀑布跌落的水潭，只见两岸湿润的岩壁。真是脚旁白浪翻腾，耳际鸣吼如雷，气势不可阻挡，慨然决绝不回！
如此壮观景象，就在伸手即可触及的身边脚下，怎么令人有目眩神迷之感。
七、宝石的故乡
腾冲一带，在我国史书上常被称为“宝石的故乡”。《华阳国志》、《后汉书》和唐代的《云南志》上，都有此方面的记载，当时称之为“光珠”。
确实，云南的玉石，主要产地就是在保山市腾冲县以西一带。而与腾冲接界的缅甸克钦邦，又是世界上出产上等翡翠最多的地区。有如此之便，腾冲自然而然成为各类玉石的贸易和加工中心。清代乾隆年间的《腾越州志》卷三有载：“今客商之贾于腾越者，上则珠宝，次则棉花。宝以璞来，棉以包载，骡驮马运，充路寒途“。可见，最迟在明末清初，腾冲作为翡翠珠宝的加工和集散地，商贸市场已经相当繁荣。
明末腾冲一带滇西地区的翡翠原石价格情况，徐霞客为我们留下了一份确切无疑的第一手资料。徐霞客在快要离开腾冲的前几天，同李生一起去苏玄玉的家里观赏了玉石。另一友人潘一桂，做玉石生意，常去缅甸，家里的玉石也不少。在徐霞客临走前，潘一桂送了他二块翡翠原石。
这二块原石，徐霞客在腾冲时没有来得及进行加工。到了保山，才将之送去碾玉者家，其中一块白色的原石，割开后加工成了“二印池”；一块翠色的原石，加工成了“一盃子”。“碾价一两五钱，盖工作之费，逾于买价矣”。
徐霞客，经济窘迫，只能以携带的一只银盃抵作原石的碾工制作工钱。
潘一桂赠给徐霞客的二块原石，当地也称作“毛料”。我们在腾冲，在潞西，在滇西的城市乡镇，到处都可见到它那跟普通暗褐色石块几乎一样的“身影”。
我们在腾冲城内参观的一个宝石城中，就专门辟有一个销售原石的大厅。那儿的原石有两种，即翡翠原石和黄龙玉原石，但主要是翡翠原石。大的原石似方桌，一般已切开一面，标价在几十至上百万元之间。小的拳头样的块头，价低的只有二、三百元，且大多未切开。而交易这种原石，采取的完全是一种近乎于赌博的方式，所以也称之为“赌石”。
“赌石”的方式，十分简单，你看中哪块原石，双方当场议定价格后，立即切割剖开。如果里面包藏着上等的玉料，那你就交了好运。价格可能翻几倍、十几倍甚至飙升上百倍。假如你的运气差，切开后只是下脚料或是仅有很少的差等玉，那你也只能自认倒霉。那种已切开一面的大石头也可赌，因为未切的部份还是“未知数”。
我们参观的那个宝石城中，还专设有一处玉石切割加工机器的陈列室。里面展摆的明清时期的玉石切割机，样子有点象老式织布机似的。最早的切割机是用麻绳手拉的，后来是脚踏皮带拖的。清末和民间初期，则是机械传动的。到了近现代，机器类型就更多了。
在腾冲、在滇西，玉石的踪影似乎无处不在。不仅宝石类店铺琳琅满目。就是住宿的宾馆、用餐的酒楼、街边的小店，也都有各种玉石的展室橱窗。一路散步，抬头望见的也是翡翠、黄龙玉之类的广告最多最艳。使你觉得，到了腾冲，到了滇西地区，好象不带点玉石回去，总感到自己亏歉点了什么似的。
（作者系江阴市徐霞客研究会会员）
说明：本文参阅资料
{1}《徐霞客游记》，上海古藉出版社，1982年版。
{2}《腾冲史话》，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3}《徐霞客游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
④《云南文史博览》，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全文完）
